1980年冬,钟南山,大雪。
雪下了三天三夜,森林里全部被大雪覆盖。
地上积雪埋没了膝盖,出入寸步难行。
雪地里,有匆忙的脚步声跟粗重的喘息声传来。
大雪纷飞的森林之中,远远的,一个身姿颠簸的人由远及近的跑来。
“奶奶,奶奶,我找到人参了,我找到人参了。”
陆子鸣嗓子发哑,声音格外激动。
跛着脚,一瘸一拐,一深一浅的从雪地里跑过,冲进了森林中的那间小木屋。
“奶奶,我找到人参了。”
陆子鸣朝床边跑去,直接半跪在了床边。
床上,躺着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老人身形消瘦,面颊凹陷,已经是必死的征兆。
陆子鸣捧住奶奶的手,声音发颤,小声喊道,“奶奶。”
陆奶奶费力的抬起眼皮,眼睛已经变的浑浊。
陆子鸣压抑着心中的酸楚,将挖回来的人参拿给奶奶看,“奶奶,我挖到人参了,你吃了身体很快就能好起来的,奶奶,你等我一会,我马上给你熬参汤喝。”
陆奶奶回光返照一般,拉住了陆子鸣的手,手指干瘦如柴,用尽最后的力气,拉住她保护了二十几年的孙儿。
“二狗,不要白费心思了,你早就知道我快不行了,又何必要去找什么人参,奶奶吃了人参也一样会走的。”
陆子鸣愣在那里,久久不能言语。
是啊,他能掐会算,早就知道奶奶时日不多了。
可他就是不想认命,就是不想让奶奶离开。
好久之后,男人才喃喃道,“奶奶,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的错。”他就是个扫把星,身边的人都会离他而去。
陆奶奶看着陆子鸣,眼里有了湿润之意,“二狗,不是你的错,奶奶年纪大了,老了,阎王爷要找我去陪他说说话,奶奶在下面也会过的很幸福,倒是你,奶奶放心不下,奶奶走后,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要好好活下去。”
男人苦笑一声,可怜又委屈道,“你不在我身边,今后我就是一个人了,奶奶,我害怕孤独,害怕世上没有亲人,害怕一个人活不下去。奶奶,你能不能不要走,多陪陪我好不好。”
陆奶奶喘息的声音越来越大,瞳孔也开始涣散。
她颤抖着手,摸向陆子鸣的脸,“好,奶奶不走了,奶奶要留下来陪……陪……你……”
吃力的声音戛然而止,陆奶奶手掌无力坠落在了床上。
浑浊的眼始终盯着她放心不下的孙儿,连死都没能闭上。
房间里响起抽泣的声音,男人哭的伤心欲绝。
他颤抖着手,帮奶奶闭上了眼睛。
“奶奶,你还是把我丢下了,你还是把我丢下了。”
奶奶走了,在他们搬来钟南山的第3个年头里走的。
陆子鸣抱着死去的奶奶待了三天三夜,最后,待到雪停时,找了块风水宝地,安葬了奶奶。
他在坟墓旁搭了个竹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坐在门前,看着奶奶的坟墓发呆。
日出日落,常常一待就是一整日。
他的世界,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
一年又一年,春华秋实,开花结果,陆子鸣已经在坟前守了三年。
随着时间的流逝,男人从悲伤中走了出来。
他学会了种田煮饭,如今他的日常可以用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来形容。
寡淡的日子里也全是平淡的幸福。
这天,陆子鸣扛着锄头到地里挖了两只番薯,又去菜园子里掐了一把青菜,就准备回家做饭。
他照常的往回走,走着走着,便停下了脚步。
男人看着他奶奶坟墓的方向,那里,竟然多出一个人。
一个蓬头垢面身形娇小的人正蹲在他奶奶的墓碑前,吃着那里放着的贡品鸡。
昨日陆子鸣打到一只野鸡,便将整只鸡炖了放到了墓碑前给她奶奶先吃,他奶奶吃完,他才会吃。
竟是没想到,在深山老林之中,竟然还能遇到偷吃贡品的人。
这人是哪里来的?
陆子鸣再次抬脚,缓步朝着那人走去。
正在啃鸡腿的许千叶察觉到有人靠近,惊恐的看向来人,黑白分明的大眼里满是防备。
陆子鸣笑了笑,对于贡品被吃的事并没有生气,温和跟人讲道理,“你吃的是我的奶奶的贡品。”
许千叶愣了一下,眼神无辜又愧疚。
手中还剩下半只鸡,不好意思的将鸡放回原位。
“那个……我只是太饿了,实在是对不起。”
陆子鸣听出了这是个女孩的声音,还是个小女孩。
出现在这里的小女孩,还真挺奇怪的。
“没事,这只鸡现在可以吃了,你想吃就吃吧!”
若是能用食物帮助到别人,他很乐意的。
许千叶眼睛瞬间亮起,咧嘴笑道,“谢谢叔叔。”
话落又捧起那半只鸡,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陆子鸣有些发愣,叫他叔叔,他这么老了吗?
摇头失笑,没再管女孩,就回了旁边的小竹屋。
中午准备煮红薯粥,他不怎么爱吃肉,最喜欢吃的就是青菜。
红薯粥配青菜,很不错。
外面,许千叶闻到从竹屋里传来的饭菜香,下意识的就朝着竹屋走去。
走到门口,就看到刚才那个叔叔在灶膛前烧火。
叔叔长得很白净,说话温温柔柔的,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啊。
许千叶就蹲在门边,看着陆子鸣。
陆子鸣察觉到小姑娘的目光,转头看着她,脸上始终有浅浅的笑意。
“怎么了?没吃饱吗?我煮了红薯粥,想吃吗?”
许千叶摇了摇头,“谢谢叔叔,我吃饱了。”
她又大着胆子问,“叔叔,你是一直住在这里的吗?”
“不是,几年前从别的地方搬过来的。”
“那旁边的墓是谁的呀?”
“我奶奶。”
“那你一个人住在这里肯定很孤独吧!”
“还好,习惯了。”陆子鸣始终很有耐心的回答。
许千叶咬了咬唇,又问,“叔叔,你怎么都不问问我怎么会到这里来?”
“那你会告诉我吗?”
许千叶眸子暗淡了几分,道,“我爹娘不喜欢我,想要把我卖给老头子做续弦,我不同意,就从家里逃了出来,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跑到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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