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事态的发展,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掌控。因为太反常了,反常到超出了人们理解的范围。
正常情况下,有上面的警告、有企业的施压,西海岸的人迫于生计,应该不会再闹大乱子才对!连工资都拿不到、连肚子都吃不饱,谁还会再为这个事情闹下去?它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偃旗息鼓。
县里的领导开始判断,这应该是回光返照、最后一搏。等他们这股子冲天的怨气过去以后,等他们无论再怎么闹,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态的走向时,才能结束这场无畏的抗争。
基于这样的判断,上面开始稍稍有所收敛,不再那么激进地去正面冲突。闹吧,闹累了就不闹了,闹到身无分文、揭不开锅的时候,闹到他们内部矛盾重重的时候,再逐步分化也不迟。
所以在那几周的时间里,不单单是化工项目放缓了速度,而且县里的诸多工作,也都处在了停摆当中。因为没法干!西海岸的人倒着班,不分白天黑夜地在县里聚集。不少领导压根儿就不敢出大院儿,但凡有辆车出去,就会被“呼啦”一群人围住。车根本就开不动,有的人甚至直接躺在车轱辘底下。之前是有家难回,现在是连工作单位都出不去了。
高原一直在关注着整个事态的发展,他心里也跟着着急上火,但同时他更明白,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做出头鸟。既不能站在县里一方,也不能站在黄龙镇员工的一方,没有立场就是最好的立场,这时候要是跟着掺和,真的就是惹一身骚还讨不到好。
好在高王庄村企内部的压力减轻了,尤其是以叶勋为首的实干派,也不再跟高原对着呛了。虽然公司的业绩下滑,但毕竟整个行业都不景气,如今的高王集团家大业大,对这个事情倒也不必太担心。
他嘴角的火疮渐渐消下去了,然后就开始调整企业内部的生产和人员配置。现在工业口不需要那么多工人上工,高原就采取轮休放假的模式,让员工们干四天歇三天,休假期间按最低工资标准发放,这样能减轻企业的资金压力。
当然这个模式不针对黄龙镇的员工,高原给出的理由是,黄龙镇的人旷工了一个多月,必须得把工期补回来,不然难以服众。
生产调整进展的相对比较顺利,时间来到八月初的时候,高王集团整个工业口,差不多能达到“收支平衡”的局面。这是一个好现象,非常时期,不赔钱就是赚。
除去工业口之外,高王集团的其它产业一直运作的都不错,商业旅游口多少受了些大环境的影响,但依旧在持续盈利;最赚钱的当属预制品和石材厂,因为开发区正在大搞扩建,放眼整个黄龙周围,也就高王庄这一家预制品厂和石板材厂,每天订单接到手软。
8月8号当天,开发区中学正式开办。这个中学跟高王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校长是高原和大江的班主任,校领导的骨干成员,很大一部分都是高王庄的研究人员家属,是那些退休的老教授。
高原和大江给学校送了整整一车的花篮,还捐赠了几十套的投影教学设备。建超也来了,这家伙一直帮江斌忙里忙外,搞得比学校教职工还积极。他看到高原和大江过来,这才腾出空档跑过去,夹着皮包乐呵呵地说:“哎哟,两位大企业家亲自过来站台,这可给咱老师长脸啊!”
“滚球的!”大江直接踢了建超一脚,又搂着他肩膀说:“你小子最近忙什么呢?天天神龙见首不见尾。”
建超笑嘻嘻地说:“这…鲁矿的金总没跟你们说?”
高原愣了一下笑道:“你说金宝啊?怎么…你去鲁矿集团工作了?”
建超夹着皮包插着兜,带着高原和大江朝办公楼外走着说:“我现在朝外地倒腾矿,从中间挣个差价。我媳妇不是跟金宝小学同学嘛,借着这个关系,能从鲁矿搞点儿稀有金属料。”
高原禁不住笑道:“干这行能挣到钱啊?要是不行的话,可以来我们村企工作。”
建超却挥着厚实的钱包说:“这你就不懂了吧?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儿。这两年南方开始搞光伏产品做出口,正缺料呢!我这从北向南一倒一卖,大把的票子就挣到手了。用金宝媳妇的话说,咱这也叫‘紧抓时代机遇’,是时代发展的弄潮儿。”
“金宝的媳妇?金宝结婚了?”高原疑惑地问。
“结了,今年四月份就结了,毕竟他老婆肚子都大了,再不结婚的话,他那么大的老板,形象上也过不去嘛。”建超挠着油光锃亮的大背头,大皮鞋踩在校园的石板路上说。
这事儿高原有点生气,金宝结婚怎么能不请自己呢?他头两天还跟金宝通过电话,可这小子竟然一句也没提。于是高原问:“那他老婆是谁?结婚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通知我?”
建超挠着头皮斜着眼说:“他老婆叫何月,何大总裁嘛!就是…何月是二婚,她坚持不想把场面搞大,而且肚子里又有了孩子,挺着肚子办大场面的婚礼,估计怕乡里乡亲地说闲话吧。至于他们为什么没请你,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婚礼办得挺低调,而且只请了我媳妇过去,连我都没资格参加。”
旁边的大江却笑了,他知道何月为什么不请高原。这前女友结婚,把前男友叫过去确实不太合时宜;何况高原结婚的时候,何月也没参加。
尤其何月是二婚,她前夫陈飞还在鲁矿干过那种人神共愤的事,所以低调点儿是没错的。就是苦了金宝那小子,毕竟这对金宝来说是头婚,小伙子精神又有钱,不搞一场盛大的婚礼,都有些对不起他的身份。但结婚就是过日子,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金宝能这么惯着何月,倒也证明这家伙是真爱。
高原还想说什么,可抬头的一瞬间,却看到有一群女人,正站在操场上寒暄。
高原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她,认出了曾经那个叫“宋雪”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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