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好不热闹。
锣鼓喧天,鞭炮声响彻云霄,大家你推我挤,都想看看今日这对新人是何方人物,光那一百三十六抬的嫁妆和迎接队伍,就几乎把江陵的主干道给占据了,迎接队伍已在长街的这头,嫁妆却还在长街的那头。
看客们群议纷起,有人羡慕新郎能娶到如此有家世背景的女子为妻,有人羡慕新娘能找到如此俊俏的郎君为夫,小孩不知大人在看什么,见到人群就钻,见到热闹就看,嘴里嚷着“新嫁娘,羞羞”,此类童言童语,只有少数知道内情的人发出轻蔑的讽笑。
“这哪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分明就是病鬼碰上个残废的。”
人群中,有位少年说得特别大声,好像深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什么意思?谁残废了?新娘吗?”
“新郎看起来也不像个病鬼……”
一个老者说道:“小伙子,我劝你口下积德,不要瞎说,你知道新郎是谁吗?他可是陆家庄陆大侠的独生子。陆大侠一生行侠仗义,宅心仁厚,可是我们这儿一等一的大善人。陆少侠年轻有为,小小年纪便颇有其父风范。今日陆少侠成亲,我们这些受过陆家庄恩惠的都替他高兴。你不想祝福人家就算,但请不要无中生有,胡乱贬踩。”
老者的话引来其他受过陆家庄恩惠的人的附声。
还有人道:“啊,你说的陆家庄陆大侠,可是那个曾凭一己之力,力挑四十八寨,一战成名的双子剑,江陵陆峰。”
“应该是吧,我也不清楚,反正陆家庄经常有江湖中人进出这点倒是没错。”
“没想到我初来贵地,就撞上恩公之子成亲,真乃幸事。”
“这位少侠,听你的语气,你也是江湖中人吧,既是如此,何不去陆家庄讨杯喜酒喝,我们陆大侠最好客了,只要是江湖中人前来,都会盛情款待。”
“是吗?那我定要去讨杯喜酒喝。”那人开心得大笑。
先前说话的那人又道:“就是因为他是陆峰的儿子,我才说他是个残废。”
“你,你这人怎么又胡说八道,净放屁,嘴里不干不净。”老者气极。
那年轻人继续说:“是不是胡说八道,日后你们就会知晓,那陆峰的儿子七岁时曾被菩陀婆所擒,身上七处大穴被钉了血魂钉,虽然陆峰出现及时,杀了菩陀婆,将儿子救出,取出七根血魂钉,可是陆离的身体却因此坏了根基,从此习武受阻,练点三脚猫的功夫傍身还行,练上乘武功却永远不可能。这样的人如果生活在市井里,或许不觉有什么,可身为一个江湖中人,又与残废有何不同?”
“啊,这菩陀婆我听说过,据说此人年轻时貌美如花,却因练毒功而毁容,擅长用毒且心狠手辣,是个邪魔外道。不过此人已销声匿迹多年,莫不是早就被陆大侠杀了?可真被杀,江湖中为何无人知晓?”
少年道:“这可能就得问陆峰本人了,或许他把菩陀婆杀了,可当中因为某些原因,他不能让人知道此事。又或者,菩陀婆还没死。当年陆峰只来得及救出儿子,却来不及为儿子报仇。但不管怎么样,他这个儿子幼年时曾被钉过七根血魂钉却是不争的事实。江湖中少有人知道这件事,也许是因为这件事还不足够大到吸引别人的注意,也许是因为陈年旧事,所以没人关心;但也有可能是陆峰的有意而为之也说不定。”
“你是说陆大侠故意压下此事?”
少年只笑不语。
又有其他人道:“此事若是属实,那陆少侠就太可惜了。”
“放屁,狗屁。我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从来就没听说过这种事。这陆少侠器宇轩昂,丰资神秀,假以时日,修为定在他父亲之上。你们怎还信了他的胡言乱语。要我说,这人就是羡慕陆少侠少年才俊,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老者为陆离鸣不公。
旁边也有人附和着老者的话。
少年好笑道:“你这是说我妒忌你们家陆少侠?”
老者“哼”的一声:“这不是很明显嘛。”
少年连声笑道:“好好好,那我们不说陆离,就说说新娘子吧,你可知她是谁?”
老者用一副“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的表情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新娘子是淮南王的宝贝爱女,司樱郡主。据说这位淮南王膝下共有两儿两女,却最为宠爱他这个小女儿。而淮南王与当今皇帝又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身份无比尊贵。”
少年点点头:“众所周知,淮南王的这个宝贝女儿从小体弱多病,连神医谷的人都没办法,只能用各种上等药材拖着,不过是能过一天算一天。这样的人,我说她是病鬼,总没人反驳吧?”
“这……”老者哑然,还真没办法反驳他。
这时又有人加入八卦大军中:“我听说,这新娘子昨天刚进城就大病一场,陆少侠知道后还连夜赶往客栈看她,就怕今天的婚礼无法如期进行。”
“对对对,这事我也听说过。”
又有三四人附声,左一句右一句地分享自己听到的八卦,不过这一次,大多数人是站在少年那一边。
先前维护陆家庄的那些人,包括那名老者,开始还会为两个新人说点什么,后来在众人左一句“我隔壁李大妈家的儿子就在那家客栈跑堂,这事他亲眼所见”,右一句“我表哥家的大姑子的小女儿就在陆家庄当丫头,这事千真万确”,所谓的确凿证据之下,也渐渐噤了声。
“啧啧啧,这陆大侠一时英明,却让自己唯一的儿子娶了个随时会断气的药罐子回家,他就不怕陆家无后?”
“对啊,你们说陆大侠此举是什么意思?”
少年老神在在道:“什么意思,估计只有这位陆大侠心里清楚,但若说这背后没有猫腻,我可不信。”
“我感觉也是……”
“我觉得也是……”
说到最后,大家的关注点又开始跑偏了。
“不仅如此,我还听说这位郡主比陆少侠大三岁。”
“大三岁有什么,女大三,抱金砖,娶了这么个有家势背景的娘子回去,这陆少侠就算真的变成残废,躺在床上都不怕下半辈子没人伺候。”
“哈哈哈,那是,要是我有这种机会,对方就算是大我十岁,二十岁,我也娶……”
“大这么多,那不是娶个娘回家吗?”
“娶个娘就娶个娘,有何不必?反正娶回去往旁边一搁,回头我再娶一二三四五六个小妾进门,到时候她也无法拿我怎么办,这不就成了。”
“这想法好,不仅能人财两全还能坐享齐人之福,人生足矣,美矣……”
“哈哈哈,搞不好人家陆少侠也是这样想的。”
那些人愈说愈下流,声音也愈来愈大,司樱想装作听不见都难。她掀起窗帘,想看看那个说她是病鬼的人长什么样,结果帘子才掀起一角,就被外头的夏凌重新扯下来。
“郡主,就快到了,你再忍耐一下。”
夏凌自然也听到那些污秽之词,她虽是气愤这些人的胡言乱语,心疼自家郡主,可也担心陆家答应这门亲事的目的,正像这些人说得这般不堪。
有人眼尖瞧见这一幕,大笑着嚷道:“瞧见没有,瞧见没有,新娘子掀起轿帘了,这是打算干嘛?”
“……这江湖儿女,果然不拘小节。”
“让开,我看看这新娘子长得美不美……”
马背上,身着红色喜袍的陆离,腰杆子挺得笔直,一张俊脸却绷得死紧,脸色臭得不能再臭。方才那些议论声,同样也被他一字不漏地听去。
这门亲事,本就非他本意,昨日听了那个徐嬷嬷的说词后,心里更是抗拒。现下又突听人群中喊了这么一声,陆离回头一看,不偏不倚,正好看见夏凌在耐心地哄她家郡主,心中火气更旺,顿时对这个仅见过一次面且娇生惯养、体弱多病、不识大体的郡主心生几分厌弃情绪。
司樱完全不知道自己还没过门就已经被未来夫婿讨厌,还在想方才那些人的话。这些人乱嚼舌根的行为固然可恶,但对于司樱来说,也并非全无好处。
至少她现在知道一些基本信息。例如,她是淮南王之女,而淮南王又是当今皇帝的同胞兄弟。还有这副身体的主人跟她一样,也叫司樱,就不知道写法是否相同。
另外就是有关原主儿夫家的一些情况。比如她现在要去的地方叫做陆家庄,她的未来公公貌似是正道武林中的一位很了不起的人物,而她的未来夫婿名叫陆离。不过这个陆离有点惨,七岁就被一个叫菩陀婆的恶人抓去,身上被钉了七根什么狗屁血钉,根基受损,今生武艺都很难有高境界的突破。
另外,这陆家娶她进门,估计目的不纯。
不过有一点,司樱还挺好奇的。
就是,大家都说她是淮南王的爱女,这个淮南王当真疼爱他这个女儿,就她现在这副走三步路就得气喘,吹个风都得担心着凉的柔弱身体,淮南王怎么放心将人嫁到江陵这么远的地方来?就不怕她这小身子板熬不住,走到一半就死翘翘了?
好吧,真正的司樱郡主确实已经死翘翘了,现在的她就是个冒牌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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