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金秋十月,夏日的炎热如将熄的篝火,渐次消散。
墨家世子府内,充斥着雅致的书房之内,墨景行正在和友人对弈。
该友人正是墨景行多年的好友,门下侍中,陆彧。
此刻陆彧手中捏着白子,愁眉紧锁,显然棋盘之上战况不容乐观。
片刻之后,陆彧垂头丧气地放下棋子,举手投降了。
“唉,输了输了,我说世子爷啊,你这棋路,怎么和你这光风霁月的气质如此大相径庭?杀气那么重,真是不给人留一条活路啊!”
墨景行嘴角淡然一勾,眉目间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
他对着陆彧一通抱怨不置可否,只吩咐下人将棋盘撤下,随后上了一壶好酒和几碟下酒菜上来。
“不成不成,我今日是有公务在身的,喝酒可不行!”
陆彧嘴上推拒着,像狗一样灵敏的鼻子却抢先闻到了上好的竹叶青的酒香,他肚子里的酒虫就这么被勾了起来,“不过是竹叶青的话,勉为其难还是可以破破例的……”
墨景行瞧着陆彧这幅为了好酒,头可抛血可流的模样,忍不住好笑地摇了摇头。
陆彧此人平生爱好不多,唯好诗和美酒。
正巧墨景行叫人端上来的,是二十年的陈酿,这可是有钱都没地儿买的佳酿!
“虽说今日下棋被你完虐惨了,但有这一壶竹叶青,我今儿走这一趟,还算没白来!”
陆彧不客气地倒上了一杯酒,晃了晃酒杯摇匀了杯中的佳酿,馥郁沉香的酒气淡淡地飘了出来,他急不可耐地仰头吞下一口,那如冰雪初融一般柔和的口感和竹叶独特的香气,直叫人直呼一句妙不可言,妙不可言!
“好酒!好酒!”陆彧这自诩酒中仙的人都忍不住赞叹,“看来看去的,还是你墨府里宝贝多啊!”
酒过几巡,陆彧也渐渐话多了起来。
“话说回来,景行,今日我与你提起之事,你当真不再多作考虑?四皇子殿下可是十分器重你的,要不然也不会多次来拜托我,给你做说客,你也知道,四皇子是最……”
墨景行抬起手指,打断了陆彧的话:“我如今不过是一介废人,无权无势,不过一个闲散世子,不值得四皇子如此煞费苦心,你还是回去,替我婉拒四皇子吧。”
“景行,你难道不会不甘心吗?世人都只当你落马是场意外,我如何不知内情?可你真当你不争就能相安无事吗?”
“够了!”
一室寂静。
方才其乐融融的相处画面顿时荡然无存,气氛急转直下。
墨景行神色莫名地看着陆彧:“陆彧,你逾矩了!”
陆彧一愣,眼里却逐渐燃起了怒意。
他和墨景行兄弟多年,自然清楚墨景行说这句话是何用意。
“少拿你那不名一文的世子爷的名号压我!我就不信你墨景行心里不清楚!没有力量,谈何保护?你为守护你墨家一族束手束脚,焉知哪一天举家上下不会因为你的懦弱而葬送性命!”
墨景行不发一言,轮椅上的手却握起了拳,越来越紧。
他如何不知朝堂关系复杂,羽翼渐丰的各个皇子,私底下早已开始了暗斗,表面上太子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任皇帝人选,可谁不知太子无才,难堪大任?四皇子文武双全,深受器重,是争夺皇权最有力的人选……
如今朝堂局势未明,墨家作为大梁国唯一的一个异姓王贵族,权势早已不如从前。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墨家从建国开始就替大梁打江山守基业,积攒下来的人脉、势力和财富,全部都是那些皇子们最想笼络的存在。
如果笼络不了,那一定会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陆彧当然知道墨景行为何要避世,他不想让墨家都被迫卷入朝堂势力纷争的洪流之中,沦为牺牲的工具。
可是眼下的情形是,墨景行根本避不开!
不是太子,就是四皇子,哪怕不是上面二位有力的人选,也会是虎视眈眈的七皇子和十皇子!
这已经不是墨景行想避,就能避开的!
如今若想求得一线生机,唯有一战!
他不想看到他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最后死得不明不白的!
所以哪怕他明知墨景行不愿,还是拼力相劝!
“陆彧,我只有一个问题,你为何会选择四皇子?”
墨景行向陆彧投去凉凉的眼神,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叫陆彧莫名看的心头一紧,他有些逃避地躲开了墨景行审判似的目光。
“那是因为,因为太子无能……”
“真是这样吗?”墨景行冷哼一声,完全将陆彧看穿。
他推着轮椅,走到一幅挂着寒江雪钓图的墙前,背对着陆彧平静地开口:“你觉得,陛下他,不清楚这一点吗?”
“我……”陆彧不知该怎么接话。
“太子无能,陛下为何还要一力扶持他?你认为,只是因为他是嫡长子吗?”墨景行不紧不慢地道,“四皇子是比太子有才,但他无德。”
“他行事暴虐,不问过程,只求结果,没有一颗爱民之心,眼里只有权和势。一个没有仁和义的皇子,是一把不错的利刃。但如果他登上了那个位置,对于国而言,百姓而言,都是一场灾难!”
“可太子愚钝,如何治国?日后若是成为弄臣奸佞的傀儡,那又岂止是一场灾难?你忘了西周是如何灭国了吗?先生的教诲,你难道都忘了吗!”
墨景行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隐忍不发。
“陆彧,你缘何投靠四皇子,你自己心里清楚,这是你做的选择,我不做评判。多说无益,我意已决,往后休要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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