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宜离开私衣坊,便沿着街边的铺子挨个逛了逛,古代生产力低下,其实铺子里卖的东西真没多少新鲜的,女人的胭脂水粉,耳坠发钗,是最多的。
百姓用到的针头线脑,茶碗饭碗,木盆木桶,还有搓衣板,也卖的不少。
除此之外,连一些精致的小玩意都没有,路边画糖人的摊子都围了许多大人孩子。
所以她的手套和避云套能在这个时代打开市场,也不难理解了。
沈令宜唯一觉得可惜的是,她不是个化学家,或者物理学家,不然定能研究出许许多多新鲜的东西,彻底改变时代。
这一圈逛过去,就到了中午,沈千俞刚接手云城,应当是很忙,她也没主动往前凑,直接回了客栈。
在楼下让小二准备饭菜,她便上楼回房,没成想,竟看到昨天在青、楼遇上的雅风姑娘。
就是最开始劝告她,不要轻易堕入风、尘的黄衣女子。
她今日换了一身白衣,站在那里,心事重重的样子,看到沈令宜回来,打起了精神,勉强露出个笑容,“沈姑娘,你回来了。”
她脸色苍白,一看就是心神不宁,沈令宜没多说,只开了门道,“先进来吧。”
雅风跟着她走进去,沈令宜让她坐下,又给她倒了杯茶,才问,“不知道雅风姑娘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
雅风捧着茶杯,片刻后,把茶杯放下,神色戚戚道,“沈姑娘,今天冒昧打扰,是……想厚着脸皮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沈令宜看着她。
雅风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小声说,“我……我想给秦郎生个孩子,可我的身体,早年,早年受过伤,大夫说我不能怀孕,沈姑娘昨日拿出来的药那么厉害,你一定有办法帮我是不是?”
沈令宜心中叹息。
因为那位秦夫人怀孕了,所以她也想怀个孩子,去争宠。
这怪不得她,这是这个时代惯有的想法。
沈令宜轻声叹口气,道,“很抱歉,雅风姑娘,我没有办法。我的药,并不是我做出来的,我甚至都不算个大夫,你找我,当真是找错人了。”
雅风一听这话,原本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咬咬嘴唇,落下泪来,“到底是我贪心了……”
她慌忙去擦泪,“抱歉,沈姑娘,我失态了。”
她说着,站起来就要告辞,沈令宜终归是于心不忍,问道,“恕我冒昧,你那位秦郎,今日可有来看你?”
雅风一顿,摇摇头,“没有,”她连忙为对方解释,“毕竟家里夫人动了胎气,就是为了哄她高兴,他也不敢立即来找我的。”
沈令宜看着她,“那若是你真进了秦府,与许多女人共侍一夫,后半生在后院中磋磨,渐渐失去生机,你甘心吗?”
雅风连忙摇头,“秦郎他不一样的,他待我极好……”
沈令宜笑笑,“他当初娶秦夫人的时候,定然也待她极好,大概也许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可男人的话,情深时听听便罢了,情浅时,这便是要人命的毒药。”
“我……我……”雅风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力反驳。
其实今日秦郎没有来看她,她已经心里隐隐有了感觉。
那位秦夫人,终归是赢了。
所以她才会急着想生一个孩子,或者那样,秦郎便不会负她。
沈令宜说话很残忍,“雅风姑娘,你出身青楼,对于风流的男人来说,这是一段佳缘,自古风尘女子与风流公子的佳话数不胜数,没有男人会拒绝这样的缘分,可是说白了,他们喜爱的,是你的身份带给他们的爽感,未必就是你。真将你娶了回去,当初的朱砂痣,也只会变成蚊子血。”
“这世间,最蠢的事,就是将自己的一辈子,寄托到一个男人身上。”
雅风已经被她彻底说的破了防,泪流满面。
“可是……我能怎么办?一个风尘女子……我又能怎么办……你不知道,有男人愿意为我赎身,已经让我成为楼里最令人羡慕的女子……你不知道我们有多艰难……”
沈令宜看着她,轻声道,“难又如何?这世间有谁更容易吗?农夫一年四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腰背早早佝偻下去,可是种出来的粮食,却满足不了一家人的吃喝,他们依旧努力的活着。”
“你若是每天自怜自艾,自己都瞧不起自己,自然是痛苦万分。可你若是只将这看做一份工作,一个谋生的手段,就算不能赎身又如何?挣得银子自己放好,一天一天的存,等到人老珠黄,楼里自然放你,到那时,寻个青山秀水之地,买个小院子,请几个奴仆,谁又能说你这一生孤苦无依?”
“不管旁人怎么说,你要自己看得起自己,任凭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或许在这个过程中,你能够遇到真心爱你的男人,愿意疼你爱你护你,可那样的男人,绝不可能是主动来逛青、楼的男人,你明白吗?”
“就算遇不到也没关系,你有银子,便有立足之本,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不会受制于人。”
雅风从一开始的啜泣,到后面听的目瞪口呆,热血沸腾。
她原本浅薄的心胸,好像一下子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是啊,她又不是自甘堕落,又何必在意别人怎么看她?只要她知道自己是善良的,勇敢的,那不就够了吗?
她现在虽然挣的不多,可是泰妈妈一个月能给她十两银子,虽然跟她的赎身钱比起来,九牛一毛,可是日积月累,那也是一大笔钱啊!
泰妈妈从不是苛刻姑娘的人,要不然她也不可能连续半年,只接待秦郎一个男人,楼里姑娘每天接客不过三四罢了,就当是谋生的手段,一月挣这十两银子,十年就能存下一千多两。
这还不加那些男人给的赏银,以及泰妈妈后面会多给银子呢。
泰妈妈仁慈,楼里的姑娘基本上过了年纪,都不让她们交赎身费,就把人放出去,她的花期估计也就是十来年,到时候她有银子,买房置地,到哪不能活得自在?
这么一想,顿时觉得秦郎也不香了,她拘泥于一个男人干什么?好端端的过日子不好吗,为何要让自己磋磨在后院纷争中?
雅风想通了这一点,猛地跪下去,对沈令宜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雅风,多谢沈姑娘开导之恩,来日若有机会,定当报答沈姑娘大恩!”
她跪的太快了,沈令宜压根来不及躲,只能无奈的将她扶起来,“好了,想通了就好,泰妈妈一定很开心。”
雅风破涕为笑,“对,她早就劝我,秦郎不算良人,奈何我被蒙蔽了眼睛,只想脱离青、楼,现在想想,泰妈妈给我们的,已经是世间少有的生活。”
沈令宜点点头道,“清高可以浮于表面,也可以溶于脊梁,只要一个人心里是骄傲的,那不管她做什么工作,都不会被人打断脊梁。”
雅风重重的点头,道,“今日多谢沈姑娘开导,我先回去了,改日再登门道谢。”
沈令宜将她送出去,松了口气,她自觉并不是想多管闲事的人,可最近她管的闲事,确实越来越多了。
还好雅风人不错,能听得进去劝,要不然她没准会惹一身腥。
唉,以后一定要牢记:放下助人情节,尊重祝福,世界和平。
沈令宜一边腹诽,一边回屋,没成想一推开门便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坐在桌子前。
银色的面具将他整个人的气势一下子拔高了。
沈令宜身体僵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的走进去,“平阴王突然前来,有事?”
景荣目光带着一丝探究,打量着她。
他来的时间好巧不巧,正好听到了她对那青、楼女子说的一番话。
当真是,好生的张狂胆大。
这样的言论,若是让外面那些老学究听了,怕是得让她沉塘。
他倒不至于那样,可是活了二十多年,头一回听到这种话,还是觉得三观颠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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