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清晨,一如往日。
一声房门把手触碰到墙面的轻响之后,垃圾桶在林瑜良的踩踏下不情愿的张开大口,吞下早已吃到厌烦的空牛奶盒。似乎打算将这次抗议进行到底,就算林瑜良已经将脚挪开,它的盖子依然不肯合上,无声的向他抗议着。
“已经满了嘛....可回收垃圾日是那一天来着...应该是今天吧?”林瑜良蹲在地上,打开垃圾桶的盖子将堆满了同样包装空牛奶盒的垃圾袋封口系好放到玄关,另一个捆扎好的垃圾袋里装满了吐司面包的外包装袋,再无其他废弃物等着和它结伴同行。
洗洗手回到阳台放着一个空口杯的圆桌前,撕下吐司面包边的一角在嘴里咀嚼着,伸手在窗户微微化开的霜花上一抹,露出窗外被遮掩住的景色。
屋外檐上的冰凌闪着晶莹剔透的光,透过半空中还未散去的烟气眺望远方,原本在往日清晰可见的高层建筑此刻也显得朦胧。
楼下在盛夏时阻挡阳光进入室内的树叶在冬至之前就已完成自己的使命光荣退休,留下光秃秃的树枝将昨夜暴雪留下的重担挑在枝头。路旁的松树上挂满了又细又长的冰条儿,街道则早已蒙上了一层薄冰。不时有行人摔个人仰马翻,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呻吟几声起身捡起散落一地的东西或者掸掸衣服上的雪花。虽然摔倒前的动作不尽相同,但摔倒后都要回来对冰面跺上几脚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就这样嚼着面包边,看着窗外行人来去匆匆的样子,等到太阳快要升到正中,才起身将只盛过面包的盘子用清水冲洗干净,放到置物架上立起晾干。
习惯性的想要检查一下燃气,手刚碰到灶台上的开关就僵住了,眼睛里蒙上一层名为回忆的水雾。抽回手捻捻指尖的灰尘,跑到洗手间捧起一捧水泼在脸上,用力的揉搓了两下。抬起头看着镜子里刘海已经越过眉,梢遮掩住眼睛的自己:“即使知道了是别人的记忆...生活习惯却改不了啊。明明没有经历过的事情,身体和记忆却都深刻的记着...”
将手在水龙头下润湿,在因为毛衣静电而炸起的头发上胡噜了两下,抓挠着让它显得不那么凌乱:“还是去整理一下吧....明天还有事呢....”
穿好衣服拉开房门用脚顶住不让它关上,拎起两袋垃圾,一声习惯性的‘奶奶我走了’,刚要喊出口就被他强硬的压制在了嗓子里,手指一勾门把手带上房门,在密码锁自动上锁的咔哒声后,林瑜良转身向着公寓的门外走去。
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照耀着路旁白茫茫的草地,反射出银色的光芒,耀得人眼睛发花。人行道和马路上的积雪已经被除雪车和环卫工人清扫到道路两旁,在阳光的照耀下结束自己端在的一生,融化成水流入到城市的排水系统中,经过多次净化最终变成洗车或者灌溉用中水再次出现在阳光下。
如同水终有其源头,记忆自然也不会凭空产生,哪怕是假的也必有其源头,而林瑜良当初的帝都之旅也正是为了印证自己所相信的这一点。
在帝都的某条胡同里,林瑜良站在巷口茫然的看着年轻了二十几岁的奶奶健步如飞的进入巷口,敲敲一户人家的房门,与开门的户主寒暄了几句又马上离开。最终在一户人家的邀请声中进入屋内,不多时两手一手扭着一个半大小子的耳朵走了出来,一边给人家鞠躬致谢,一边手上来回转动着。
“啊,轻点,奶奶轻点。我这一段儿还没看完呢!”小孩子痛呼的惨叫声在小巷里不断回响着,惹得街坊四邻都打开门好奇的往外张望着。
这一看不要紧,两个半大小子的痛呼声就更加剧烈了,奶奶嘴里还在不断训斥着什么。直到她们路过林瑜良身边的时候,他才终于听到了熟悉的话语:“编戏的人是骗子,演戏的人是疯子,看戏的人是傻子。你们两兄弟是真傻啊,出门时候说好了到饭点就回来,这都几点了?现在的节目都不好看,电视就是你死他死的,这都能让你们连饭都顾不上吃?!”
“妈,骂他们两个有什么用,不还是孩子呢么。”
身旁传来的中年男子的声音更是让林瑜良的身体一僵,慢慢扭过头看着中年男子熟悉的面容嘴唇不断颤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中年男子用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林瑜良一眼,对他友善的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拎着手里的透明塑料袋向前赶了几步。空出来的手用力揉揉一个小男孩的头顶,却在想要揉另一个男孩头顶的时候犹豫了几秒,最终搭在上面轻轻揉了几下又马上抽离。
本应该就这样看着他们离开的林瑜良,当看到透明塑料袋里分外熟悉的小口杯时,左手背用力的在旁边粗糙的树皮和砖墙上一蹭,呈片状出现的伤口中登时冒出了鲜红的血液,右手掏出钱包跑上前拍拍中年男子的肩膀,指着袋子里的口杯:“叔儿,这瓶酒我买下来呗?”
将左手流着血的伤口举到中年男子面前,右手掏出一张纸币:“我这刚来帝都不太熟,也不知道哪儿有药店和小卖铺。钱给您,我用来应急消个毒。”
“别介,钱就算了吧,本来是打算喝一点然后做鱼用,回头我再买。”挥挥手让停下来的祖孙三人先走,掏出袋子里的口杯递给林瑜良,看着他直接撤掉盖子就往自己手上倒,吸了一口冷气脸颊抽动了一下:“你这不疼啊?直接浇...”
林瑜良将口杯握在手里,低着头好像在仔细查看着伤口:“没事....不过酒少喝啊叔儿...”
“嗯?”中年男子因为林瑜良莫名其妙的话愣了一下,不过随后就善意的笑了笑:“嗨,小酒怡情嘛,不多喝。”
“嗯”
......
冬季刺骨的寒风将林瑜良从沉思中唤醒,不知不觉间走到汉江边,寒风冷冽的连H江都开始感到寒冷,用昨夜的雪花当填充物给自己套上一层由冰制成的外套,不停奔流运动的身躯渐渐的僵硬停滞下来。
林瑜良扶着围栏望着江对岸还未竣工的高层建筑,从他嘴里、鼻孔里喷出来的团团热气在空气中凝成白色的雾气消散于空气中,右手抚摸着左手腕上被林允儿说是她们一起赠送,自己却丝毫没有相关记忆的手表喃喃自语:“果然....改变就得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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