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罗·沃伊切克,这位在布拉格博物馆兢兢业业工作了二十二年的看守,在经过一周的心理咨询外加驱邪之后,终于在今天重返了自己的岗位。
一星期前,这位勇敢的男人经历了不堪回首的一夜……
黑白分明的帽子,帽子下胡乱踢腾的节肢,牛眼灯光中朝自己咧嘴笑的黑白怪客……
这些该死的记忆让他夜不能寐,还好,在经过催眠疗法和驱邪之后,他总算能直面那晚的经历了:那是一场由于经年累月积累的工作压力而产生的荒诞幻觉。
谁都有脆弱的时候。雅罗不无忧伤地叹了口气,有些怜惜自己。看来是该考虑退休的事了。他不无惆怅地在午休时无人的馆内走着,然后,一阵金光在他面前闪烁,一批带着面具的人带着一个浑身冒着蓝火的女人,以及一个脸色苍白散发恶臭的男人突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而那个脸色苍白的家伙,显然就是那天夜里朝自己怪笑的怪客。
看到这一幕的雅罗眨了眨眼,然后猛然转过身,一边摇头一边大声说道:“雅罗啊雅罗,我就说今天就上班还是太着急了!
“又看见幻觉了不是?”他大笑着摇头,大步朝外走去,“你还得休息几天啊!嗯!还得休息几天!”
他腿根子有些发软,感觉头晕眼花的,不顾后面传来各种声响,一心扶着墙飞速走着——该下班啦!
虽然对肖恩来说,利用自己掌握的神力在新约城里穿梭不是难事,但在其他地方,想要实现上千公里级别的穿梭是很难的,需要消耗惊人的灵力,更遑论要转移如此多的人数。所以,他只能动用最后的点金石。
根据亚瑟之前的描述,肖恩很快就在炼金展厅中找到了那个致命的赝品……
看着肖恩打碎玻璃,即将拿出那个铜油灯,知晓前因的月光面露疑惑:“这不是假货吗?我不明白……”
“天地虽大,薛丁格总得找个地方安放油灯。而名目张胆展出的‘赝品’,其实并不是赝品——这就是薛丁格的计谋。”肖恩小心地捧出那个沾染了铜绿的油灯,“首先,艾丽西亚和莱特那晚拿到的其实是真品,不过,薛丁格在里头布置了陷阱。
“然后,在陷阱被激活之后,所有知晓这个故事的人都会认为,那个失去了光泽的铜油灯必然是假货了。因为用真品诱捕风险巨大,更何况在诱捕完成之后,它竟然又毫无防备地被展出了!
“谁都知道薛丁格和代达罗斯的人不是傻子,所以陈列的必不可能是真品。它将被排除在任何假设之外。”
月光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就是薛丁格想要实现的效果。神灯被张扬地‘藏着’,出现在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
即使在逻辑推演的世界,花费了相当多的脑力,肖恩的十六种假设中,也不包含这个。
因为,一个会将自己真身藏在恶臭脑房中等待失败的人,是绝不敢把真品就这么扔在博物馆展柜里的。
如果对弈之人不能识破薛丁格将计就计扮演成蹩脚棋手的伪装的话,即使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他会将神灯放在敌人唾手可得的地方。
如果不是肖恩,艾丽西亚这次将输得彻底。
当然,在证实之前,这一切还只是假设。而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是识破了薛丁格的计谋,还是高看了他,只需……
日光晦暗的展厅中,肖恩闭上眼睛,一缕灵质沿着灯口投入进去。
黑暗中,他听到一阵浪潮般的掌声。掌声迟迟不停,肖恩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个黑白的世界,像是走入了老电影之中。一个宽广的舞厅,身穿华服的宾客们正围绕着自己鼓掌。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同样弧度的笑容,太过一致的热情显得有些刻板……
一个梳着油头的黑发男子站在自己面前,他用力拍着手,眼里似有泪光。
“你答对了!”丁阿来的声音听上去像是留声机播放的录音,“你击败了那个奥地利人!”
他是灯神。我猜对了。肖恩呼出了一口气。
掌声随灯光渐渐熄灭,宾客们在黑暗中散去,丁阿来仍被聚光灯照亮:“现在发生的一切是真的吗?终于可以结束了?我能离开了?”
肖恩意识到,有些传说故事,其实一直在期待着自己的结尾。
一切该发生的,早该让它发生。强行挽留只会酿成一出又一出悲剧。
“是啊,不过还有一步。”肖恩说道,“我会将那些源质归还,然后你就能离开了。”
最后的灯神鼻翼微张,显然抑制不住真情:“我离开家一千多年了……一千多年,家乡变成了什么样?”
没等肖恩回答,他举起了一只手,那手在微微颤抖:“不,不用告诉我……我亲眼去看看!”
“我要回家了!我再也不是故事里的人了……”
谁能想到,那个“阿拉丁”故事真正的结局竟然不是“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着”,那个机敏勇敢的男人被困在方寸之间上千年,服着不知终期的刑期,在无尽的等待中几欲疯狂……
也许,童话的结局其实并不一定是美好的,而故事总在“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处戛然而止,只是为了照顾读故事的人们的感受。
不过好在,这个故事似乎将会有一个令人满意的结局。
“我再也不是故事里的人了……”西装男子捂住了自己的脸,黑白的舞台上有泪流下。
在亟待归去之人的感性时刻,肖恩退回到神灯之外。
太多人觊觎点金石,甚至不止人——不能再等了!
肖恩将神灯放在地上,月光与伊文扶着莱特坐起。
莱特仍然虚弱得不能说话,只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肖恩。那双眼睛中饱含很多情绪,以及无止境的谢意。
这名年轻的古人,此刻被他父亲曾经的器具和画像包围着,仿佛回到了昨日的时光。不久之后,他将不再是他父亲骄傲的造物,不再滞留人间。逝去竟也可以是甜美的。
神力归还的仪式很很简单,只要进行基础的导引,原物自然如水流入低洼。肖恩用灵力导引之后,金色的光芒在展厅中亮起,莱特和神灯之间架起了一座曙光构成的桥梁。
随着神力源质的归还,神灯之内的世界从黑白变得有了色彩。油灯上的铜绿也渐渐退去,显现出了温润的金色……
源质归还的同时,被搁置过久的远航直接开始了。
在丁阿来的面前,出现了一条风沙弥漫的路,一条从茫茫沙漠中延伸出来的路……
那条路上曾有驼铃、商旅,有苦行的虔诚之人,也有被迫背井离乡之人。
时隔千年,漂泊者终于踏上回家之路。值得庆幸的是,纵然时光改换了一路上的景观,但那路上的白云蓝天还是跟千年前一样……
该回家了。他卸下了华服,穿上了当年那多是补丁的布衣,成为一个灰黄的背影,走入风沙……
在一片曙光绚烂之中,最先有反应的依然是最为警醒的秉烛人。
铜骨伞猛然绽开,一阵幻绿色的狂潮奔涌冲击在伞面上,激发出一阵幻痛般的嚎叫。
肖恩等人惊悚转头。
他们看见无边无际的浓郁梦绿在空荡展厅中弥漫。两个身影自绿色的海底一步步走来,在两道身影的背后,克鲁维坦的巨颅从海平面升起……
可怖的号角自所有人的梦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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