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怎么可能这么美?
这是莉娜心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也是她唯一一个清晰的念头。
她屏住呼吸,呆呆傻傻地看着亚度尼斯朝他们走近,现实世界在刹那间离开了她,艾伦不安的抖动、触电般弹跳起来又赶紧坐下的动作变成了模糊的布景,这一刻,她只能看到逐渐朝他们走近的亚度尼斯。
一个人——怎么可能美到这个程度??!!
莉娜甚至不能确定自己真的看到了她,因为太超现实了,太不可思议了,那种冲击力就像你在欣赏一幅名画的时候画中人忽然活了过来朝你微笑。
过于震惊带来的虚幻感和自我怀疑超过了思维能够承担的极限,莉娜就这么直接在看到亚度尼斯的那一刻宕机了。
她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因为随着亚度尼斯走到房间的正中,那种超现实感变得越发强烈,莉娜甚至从眼角中看到那些被悬挂在周围的照片们也纷纷做出了反应,在亚度尼斯出现之前,这些就巨星被不存在的镜头统治,在亚度尼斯出现之后,他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这些巨星所注目的终点。
“你好,你好,”艾伦紧张地说,他瞥了一眼还在出神的莉娜,虽然明知道自己的妻子已经沉浸在亚度尼斯的魅力中,心里却升不起多少无奈和酸楚,反而还觉得挺理所当然的,就是有点尴尬于莉娜的僵硬,“这是……这是莉娜,我的妻子。”
“你好,怀特夫人。”亚度尼斯对莉娜说,“很荣幸见到你,我从艾伦那里听说过你。你们有令人羡慕的婚姻。”
“……你好。”莉娜说,她稍有点魂不守舍,然而表现得还算是得体,“抱歉我失礼了,但你可真是……超乎我想象的英俊。”
亚度尼斯用一个克制的微笑作为回应,没有反驳也没有客套,仿佛这种称赞完全理所当然。
无论是莉娜还是艾伦都没觉得他的态度有什么不对的,他本来就应该对此感到理所当然。
他们聊了一会儿,主要是莉娜在提问,亚度尼斯负责回答。当然,莉娜的问题比她原先所设想的要少了很多,不过这不代表她不重视这场谈话和艾伦,只是在真正看到亚度尼斯之后,她的很多问题就自然而然地迎刃而解了。
“我能理解你对艾伦的关注,怀特夫人,”亚度尼斯亲切地说,“消除患者家人的担忧和误解也是我的工作的一部分,所以请不要为你的到访感到抱歉,这是我应该做的。请放心,艾伦的问题并不严重,我对此抱有非常乐观的态度。”
即使还不清楚亚度尼斯的话是真是假,是不是在宽慰自己,莉娜依然为得到这样近乎肯定的答复而松了口气。
“感谢你的体谅。”她说,看了眼时间,“我知道一点过一刻是你的工作时间,如果我在这里碍事的话……”
话是这么说,她显然恋恋不舍地用眼角扫视了一圈墙面上悬挂的照片,想说点什么,又觉得难以启齿。
“没关系。”亚度尼斯了然地说,“你可以留在这里参观,怀特夫人,但请不要拍照或者录像。”
莉娜迫不及待地答应下来。
*
又是那个狭窄的房间,又是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小桌旁。
不同的是,这次艾伦得到了一杯纯净水。
他捧着水杯,在座位上扭来扭去,怎么也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亚度尼斯却完全不同,他坐在座位上,身躯是完全静止的,只有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不过艾伦当然没心情关注这个,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透过水杯注视着自己紧握着杯壁的手指。
透过水和玻璃看,他的手指好像扭曲着断掉了似的,艾伦漫无边际地想。
房间里好像挺凉快的,但又没有风……今天几号?这段时间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天天担惊受怕,过得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他的假期还剩几天,能不能回去工作……
艾伦的脑子里乱得厉害,根本没办法抓住自己的思绪,就只是茫茫然地胡思乱想,一个念头刚来,就被另一个念头给压了过去,一会儿想不知道他的事儿要怎么才能处理好,一会儿想他现在还能出去工作吗?不会以后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吧?
亚度尼斯说:“我之前告诉怀特夫人我对你抱有乐观的态度,这不是在乱说的,艾伦。”
这声音像冰一样刺得艾伦皮肤发疼,他游荡在外的意识这才归位,涣散的视线也集中到了亚度尼斯的脸上。
他说:“……是吗?”
“没错。”亚度尼斯说,“当然没错。”
艾伦看起来没怎么被亚度尼斯的话安慰到,他依然意志消沉:“……谢谢你,韦恩先生——”
“亚度尼斯。”
“——谢谢你,亚度尼斯,”艾伦说,“我知道你是在想办法安慰我,但我知道我这不是心理疾病,我就只是单纯的……”
接下来要说的话对他来说似乎极难说出口,艾伦嘴唇蠕动着,半晌才哼哼唧唧地挤出几个断续的音节。
亚度尼斯替他说出了他想说的话:“精神出轨。”
艾伦狼狈地垂下头,手指紧攥着水杯,用力到指节泛起青白。
他的脸色通红,看起来已经羞愧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时候就该亚度尼斯说话了,安抚艾伦的情绪,说些话让艾伦保持冷静,告诉他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根本不用担心和羞愧,人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但人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思想……类似的话亚度尼斯也说过,而且能说得很好,再老套的安慰只要是他说出来的,都能平白增添几分说服力。
不过这会儿亚度尼斯不太想这么说,因为他觉得观察艾伦的表情和反应对他很有帮助。
虽然美帝是清教徒为主体的国家,绝大多数人的思想和生活其实相当枯燥和平淡,远没有影视剧里的那么多姿多彩和乱来,可以说,除了少数几个繁华的大城市以外,美帝全是乡镇和农村,但亚度尼斯还真没怎么去过繁华都市以外的地方。
他在进入人类社会的时候总是优先选择那种节奏快、人流量大、人们对任何事都不会大惊小怪的城市。
最主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如果他公开走在纽约或者洛杉矶的街道上,人们会惊叹于他魔鬼般的魅力,但如果他公开出现在其他什么偏远的乡间,人们会真的当他是个魔鬼,还会有邪^教徒专门跑过来对他顶礼膜拜……
别笑,亚度尼斯遇到类似的情况也不是一两次了,你不亲身经历一下,真的不知道人能愚昧到什么地步。
……虽然从某种角度上讲,说他是个魔鬼其实也没什么错,邪^教徒来找他,也不能完全算是找错了人……
所以这还是亚度尼斯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到艾伦这种类型。
他默不作声地端详了艾伦好一会儿,直到艾伦额头上的汗水都要滴落在水杯里了,他才说:“你没有精神出轨,艾伦。”
“但我、我做了那些梦,”艾伦结结巴巴地说,“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梦到了什么,亚度尼斯……你上次催眠了我,但是、但是我们还没有谈过我到底梦见了什么东西,对吧?我、我就是……我不能接受那是我内心深处的想法,我不相信……”
他颠三倒四地说了一大通话,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根本没办法表达清楚,于是挫败地抿住了嘴唇,安静下来,只是用委屈又渴盼的眼神注视着亚度尼斯。
看来虽然不相信亚度尼斯的安慰,但亚度尼斯否定了他精神出轨这件事还是让他松了口气。
亚度尼斯平静地说:“根本就不存在精神出轨这件事。”
艾伦反驳道:“当然存在!”
“任何法律都无法束缚你脑中的幻想,法律只管辖你的行为和言谈,对吗?”
这话也确实没错,艾伦愣了愣,说:“……道理是这样没错,但……”
“人的精神是自由的。”亚度尼斯用“事情本就是这样”的笃定语气说,“你不能因为某一个人幻想杀人就给他定罪,对吗?”
“对,但是……”
“既然人的精神是自由的,那么就不存在精神出轨这件事。”亚度尼斯的语调依然平静,“你所产生的任何性幻想都是合理的。你可以自由地产生任何类型的幻想,只要你没有付诸行动,就连道德上的谴责也不应该存在。”
“但是……但是,”艾伦说,他急于为自己的想法申辩,“但是……不应该是这样的!我对莉娜不够忠诚,我……精神出轨怎么不算出轨了?”
亚度尼斯反问他:“幻想杀人凭什么不算杀人?”
艾伦看着亚度尼斯,满腹反驳的话想说,但亚度尼斯的逻辑是没办法反驳的,他的嘴唇张张合合,忽地下了狠心,大声质问:“难道你能接受你的妻子或者女朋友对其他人有、有幻想吗?”
“如果你想要一个私人的答案,”亚度尼斯说,“当然可以。”
“那如果她的幻想对象是女人呢?”
亚度尼斯沉默了一下,说:“我想你可能不知道,对相当一部分男人来说,妻子或者女朋友有同性倾向只会让他们觉得更刺激。他们认为另一半和女人之间就算实质性地发生点什么也不算出轨。”
“当然,这是因为他们幻想的是和两个女人一起发生点什么。”亚度尼斯紧接着又说,“因为某些原因,很多男人似乎认为女人天生就喜欢和男人……”他停顿了一下,“他们认为,不管有没有同性倾向,女人们就是需要一个男人。”
艾伦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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