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台,乃是生意遍及中原各地的一家大商号。早年专做珍奇异宝的生意,近些年也多了些平易近人些的铺子,像是开遍各城,卖调制香药的漪兰斋就是他们名下。
逢水城地处交通要道,此地的居民对这个兰台会并不陌生,只是这样招摇的车队,不像是运送货物;若说是有要人前来吧,又不见护卫仪仗的踪迹。
在大街上闲人或好奇、或欣羡的注视中,车队缓缓拐了个弯,却是朝着守备府的方向去了。
坠在队尾的一辆车中,谢真将藏着海山剑的包裹横放膝上,靠在座中假寐。
车里除了他与长明外还有两名修士,在登车时彼此打了个招呼后,就再无一人说话。行进的马车尚算平稳,车中却始终寂静无声。
肯定和长明这次的乔装脱不开关系,谢真心道。
长明这次没再把年纪变小,而是化形为一个轮廓冷硬的青年,通俗点说,一见可知不好惹。就算放到凡人之间,估计也是那种可以随时抄家伙干架的类型。
第一次见到他的新模样,连谢真也吓了一跳。长明捏脸的技艺着实不错,很是掌握了精髓,这张脸的五官是从之前那个少年的轮廓修改而来,增加年岁,再添些细节,顿时与原来全然不同,还带着一股匪气,让人一望可知此人性情强横。
谢真左看右看都不习惯,在他的想象中,长明就算想不开去落草为寇,也该是文雅的游侠嘛。
“这跟你可真是不像。”他不禁道。
“人族讲所谓‘相由心生’,见到这个人长得是什么模样,便有了先入之见。”长明道,“不需特意表现,他人也会认为我是横蛮之人。”
“唔,话是这么说。”谢真瞧着他那刀刻般凌厉的眉毛,“长明你也不是这个性情啊。”
“稍微想想那图雅塔兰他们平时是怎么办事的,也就有几分神韵了。”长明随口道。
谢真:“……”
如今再看,也不知道是不是气质学得太像了,车厢里的同行者路上硬是一句话也不出声。
那两个陌生修士是一对师徒,年长的是个面容疲惫的男子,年轻的还是个少年,眼睛圆溜溜的,有些好奇,又对冷着脸的长明有些害怕。
闭着眼睛的谢真总感觉有一阵扫来扫去的视线停在自己身上,想来就是那个少年了。他的斗篷帽檐压得很低,颇郁闷地发觉那股香气仍然若有若无地盘旋在四周。
那时长明神秘兮兮说要给他想个办法掩饰,结果今天一早,他找来了一个易容的小法宝,变了一张平凡无奇的脸给他。这法宝与蜃珠那天衣无缝的术法相比远远不如,变出来的脸也过分标准,仔细看去,十分令人生疑。
把这另外一层伪装罩在蜃珠之上后,长明便说这样就行了,也不说这是怎么回事。谢真怀疑地追问时,来接他们的车却来了,如此他也不好再问下去,只得上了车。
及至现在,察觉到那个少年修士不停偷看他,谢真只想抓着长明摇一摇:你这办法真的管用吗?!
然而长明贯彻他的人设,坐得不动如山,就连包裹里的石碑前辈……不对,是剑里的石碑前辈,都又进入了沉眠,让他想说两句话都找不到人。
如此,在僵硬的气氛中,车队抵达了守备府。
守备府的人早早已提灯等候。他们被吩咐过,这次来的不是一般的客人,而是城主请来的修士。
仙门中自有他们的门户之见,平常的凡人眼中就没那么多分别了。不管是所谓名门大派,还是无根无基的散修,对他们来讲都是能飞天遁地的神仙……哪怕可能没那么厉害,总之你拿把刀,人家也拿把刀,对砍一通死得肯定是你。
在逢水城待得久了,多少也有机会见过那么几个修士,何况是守备府的侍从,更要见多识广。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他们真到了每次面对这些超凡之人时,再怎么小心谨慎也不为过。
一列车队看似不少,下来的修士总共也就有二十余个。谢真他们乘的这辆车塞了四个人,前面的有些车中只有一两个,这些被守备府请来的散修们,从一开始便隐隐划分了三六九等。
下车时,那少年修士望着谢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马上被他师父拉走了。谢真尽管疑惑,也暂且无暇管他,只是依照自己的习惯,不动声色地观察这些修士们。
与白沙汀那些来捡漏的散修比起来,这些人显然要可靠许多,各个修为都有些水准。逢水城守备府此次召集人手,奉的是延国之命,又有兰台会从中牵线,想来下了血本,找来的都不是泛泛之辈。
只是,这样多的修士聚在一处,若没有个带头的人力压全场,光靠凡人肯定指挥不动,到时候也就是一盘散沙。
谢真估量了片刻这些修士的分量,对守备府会找谁来镇场,心里兜兜转转猜测了一回。
待他们进到厅中,这里早已花团锦簇地布置起来。侍从引着众人入座,谢真果然看到前方除了话事人的坐席外,还留了一席空位,显是留给关键人物的。
修士们也都留意到了那空席,彼此眼神一碰,各有思量。须臾,正看到一妙龄女子伴着一名头戴方巾的修士前来。
那女孩一望可知并无修为,想来是守备府的人了。谢真对着那书生打扮的修士看了一会,也没想起来这人是什么来头,刚想和长明交换一下眼神,却感觉长明在衣袖下面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腕。
就在此时,厅堂后方忽地传来几声嘈杂,接着门便被从中推开。
上首两人中,反倒是身无修为的凡人女孩镇定自若,那修士目光一凝,露出了有些措手不及的神情。
莫非来者不善,且是守备府请来的?谢真这样想着,回头看去。
脚步声响,只见一名紫衣少年手执折扇,独自踱了进来。
不说他浑身上下的行头,手中那柄玉骨嵌翠的扇子就足见贵重,活脱脱是个豪阔人家的纨绔公子。他生得一副讨人喜欢的相貌,颊边浅浅一只酒窝,未语先笑,一双眼睛大大方方地在屋中左右上下扫了个圈。
掠过角落中坐着的长明与谢真时,他自然也没多在意,最后视线停留在上首的座席上。
“许久不见,”他先朝着那女孩道,“城主风采更胜往昔哪。”
他不挑破,厅中许多人都不知道那女孩竟是如今的逢水城主,不禁纷纷向她看去。城主起身道:“仙长说笑了,妾身上次有幸拜见时,还不记事呢。”
“正是这么一说。”紫衣少年点头,“如今的佳人,可不是比当初那抽抽搭搭的小毛头可爱多了。”
城主闻言嫣然一笑。她身边那戴方巾的修士则郑重道:“这位道友,可是瑶山高徒?”
“不敢当,也没有很高,出门在外不好打着这名号,免得给师门丢人。”
少年笑吟吟地道,折扇在左手掌心啪地一敲:“在下霍清源,乃应兰台会之邀,前来掠阵的镖师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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