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盼闭着眼睛,面前似有光亮浮动。然而周围又是狭闷,又让他觉得无所依靠,当下就心里想着:“原来是被魇着了。”
每一回他从梦中醒来,常常记不得为什么会惊慌地大喊大叫,但进到噩梦之中,又清楚地觉察自己在做梦。这次也是一样,他总想睁开眼睛看看,这简单动作却怎么都做不成。
突然间,他所在的方位隐隐约约颤抖起来。那震动越来越急促,如同波涛滚滚向前。他明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莫名又觉得这情形好生熟悉。
恐惧逐渐在心中涨起,他不知要如何逃脱,唯有坚信这是梦境,即使遇到什么可怖之事,也只是一场虚幻,这样就不必再畏惧了吧?
这么想着,他还是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粒灰尘,躲开那翻涌而来的洪流。
那股震动终于还是来了,未至附近,先掀起了阵阵轰鸣,在他耳中化为滔天的巨响。霎时间,无可抵挡的重击把他抛向空中,像狂风卷走落叶般扯动他,那些徒劳的挣扎都完全淹没在了浪潮里。
裂痕在他无形的躯体上蔓延,一道道将他撕碎。这当中应当有着痛苦,但他只觉渐渐融化在虚无中,只是反复重复着迸裂的感触。
终于,他放声叫喊,醒了过来。
“已经没事了……”
阿盼听到有个声音这样对他说。一醒过来,他就感觉到了脑袋下面硬邦邦的砖石,眼前有几道人影在晃动……不,大概是他自己的视野模糊不清。他们带来的提灯还在不远处,亮光一闪一闪。
他很快就想起了自己是在做什么。新宛来的衡文弟子带他来到这段坊墙调查,而他跟前几天一样犯着困,睡迷糊了过去。
魇梦里的恐惧还残余在心中,但他自知没有给他平复心绪的余暇。那个“仙师”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而带他来的那少年弟子也一心都是查案,他很怕自己一步做错就小命不保,只能竭力让他们满意。
他用手肘撑着地面,想赶紧坐起来,但是实在没什么力气。那个对他说“没事”的人又道:“就躺着吧。”
阿盼总算看清楚了,那是个陌生的修士,望着他目露关切。两个衡文来客都在附近,让他有点搞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了。
他喘了口气,说道:“我刚刚,又做了那个魇梦,梦到……梦到有什么大浪冲过来……然后我就……被扯碎了。我……”
那个陌生修士制止了他说下去:“先不必说了,你神魂受了震荡,还有些惊慌也正常。休息一下当无碍了。”
对方语调平和,虽没有刻意温言抚慰,却让阿盼心中稍安。对方站起身,走到墙边时,他的目光还忍不住一直跟随着那身影。
*
谢真察看过那名书阁守卫的情况,回到长明身边,低声问道:“怎么样?”
千秋铃展示的视野还在,即使守卫醒转过来,他神魂上那条线仍然清晰地连接在白玉板上。
长明已经仔细察看过此处的阵法,他伸手捻着丝线的这一端,就好像那线条有实形一样:“大致有数了。”
景昀在一旁急道:“你究竟发现了什么?”
长明:“你还是别知道为好。”
景昀那表情真是一言难尽,要不是打不过,大概就想动手了。他愤然道:“道友何必如此戏弄于我!此行我处处与两位行方便,难道连一句解释都不可得吗?”
长明奇道:“我有戏弄你的功夫?”
景昀:“……”
谢真轻咳一声,对景昀说道:“倘若这墙中阵法确实为贵派所设,道友又有何打算?”
景昀断然道:“那便是门中内务了,衡文自有分说。”
长明也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片刻尴尬的沉默后,景昀先忍不住了:“难道你有真凭实据,说轩州城中的乱象与此有关?”
“你也未必就是真的一无所察吧。”
长明道,“无非还是想先将此事按下,莫要引起风浪,再慢慢处置。名门正派,概莫如是。”
他话中带着一丝讥嘲,也就是景昀此时思绪纷乱,才没多想想,他这话说得可不怎么像是正清弟子。
景昀脸色数变,开口时反而镇定下来:“你也不必用这话挤兑于我,且不说真相还未明了,就算最后找到这夜惊之症的源头,书阁也当以扶危济困为要。”
他这时也不再故作恭敬了,直视着对方,“还是说在两位看来,捉拿衡文的把柄,比令这轩州城重归安宁更要紧?”
长明神色不变,只道:“算了,还是你和他说吧。”
说着他看向谢真。谢真忽然被点名,疑惑地回看他,心道难道是让我动手说服?
就在景昀也跟着将视线移向谢真时,他背后刹那亮起幽暗的焰影。那圆环变幻自如,在他颈间一绕,就让他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阿韵大惊,来不及细想就马上冲过来扶住,随即意识到这边仙师们起了矛盾,情况对他来说就更不妙了,脸上也不免现出惊慌之色。
那突然动手的仙师倒没在意他,另外那位则对他道:“无事,你先扶他去一旁稍待吧,会有人来收拾。”
阿韵忐忑地退开,在墙边把景昀小心翼翼地安置下来。他也不知道今晚怎么回事,说倒霉吧,姑且这几个不速之客看起来还是仙门正派;说走运吧,现在他左边躺着一个,右边也躺着一个,让他着实略感无助。
长明随手放了个隔音的术法,说道:“你看灵徽修为如何?”
虽是横空飞来一问,但谢真明白他意思,答道:“比他略有不如。”
景昀怎么说也是衡文当代弟子中翘楚,踏入修行之道也较灵徽为久,甚至灵徽并非专修争斗的术法,能得一句“略有不如”的评价,已算是褒奖。
要是双方摆开架势,单打独斗,景昀未必会败得这么不堪一击。只是长明没时间跟他浪费,直接暗算了个出其不意,估计对方也没想到正清弟子能这么不讲武德……
谢真想了想,又道:“在太微山我与掌门谈过,灵徽师弟身上秘法不少,若只是看管景师弟,应当不成问题。不过要让他压着景师弟,去指挥当地的书阁,不搬出正清的掌门谕令,恐怕不容易。”
“我知道了。”长明了然,“那就把人交给他吧。”
谢真无声叹了口气:“所以这事情果然比此前想得还麻烦,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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