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第七十三章 忠孝义(1 / 1)

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马车还未完全停下,少女便是从车厢内跳下,不顾身后车厢内嘈杂阻拦话语,径直走向那宽阔府邸。

宽阔府邸坐落于立杏岛扶荣山山头,因山有高下,望眼望去如层楼叠榭一般,白瓦红墙,雕梁画栋,屋阁岂止百户,当真算得上是穷尽豪奢一词。

阔气红漆大门之上,有牌匾字迹龙飞凤舞,其上正是郭府二字。

近些年来,敛月狐一族的郭家在碧云湖可谓是混得风生水起,其家主郭项更是让全碧云湖都刮目相看。在最初,郭项身为万众瞩目的淮秀宗内门弟子,更是与淮秀宗宗主的独女有着婚约,可谓是前途无限,结果最终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输给了其师弟,失去了婚约资格,再后来更是被赶出淮秀宗内门,成为了淮秀宗天大的笑话。就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个青年会大受打击从而一蹶不振时,郭项却是放弃了淮秀宗外门弟子的身份,毅然决然地选择离开淮秀岛,来到了立杏岛后自立门户,取名为藏陋宗。仅仅只花了六十年时间,郭项就将藏陋宗的名头打响,甚至能做到与淮秀宗持平的地步。

藏陋,怀秀,倘若说郭项心中没有对淮秀宗的怨念,那是没人相信的。

老奸巨猾,笑里藏刀还欺师灭祖的老狐狸,这便是淮秀宗少宗主对其的评价。

不过不论淮秀宗如何讽刺瞧不起藏陋宗与郭家,都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郭项的确是一位天才。与其说他是一位天生的修行人,更应该说是他是一位天生的商人,也许碧云湖第一大宗依旧是淮秀宗,但是全碧云湖最有钱的人,毋庸置疑,必然是郭家家主郭项。

从那马车上跳下的少女,便是郭项唯一的孙女,郭茸。

少女身着不着装饰的简素黑衣,有些稚嫩的姣好容貌有些失魂落魄,狐狸耳朵拉平向后,绷得紧紧的,纤细脖颈挂着一串古怪铜钱,铜钱老旧,随着走路相撞引得叮当响,随着她大步流星的步伐,身后月白色的蓬松尾巴耷拉,一墨黑一月白,倒是给少女那身略显暮气的穿着带来了些许稚气。

在她腰侧,还有着一柄碧绿剑鞘的短剑,剑柄处刻着一个锋芒毕露的“郭”字,精致短剑与其说是武器,更像是一件把玩观赏的小物件。比起它来,真正有着寒光的武器,则是被少女持于手中,长剑无鞘,一滴还未干涸的圆润血滴,从剑尖滚落在地。

郭茸推开那朱红漆的阔气大门后,便是看见了在宅邸门口的黑衣侍女。与其他寻常可见的侯门侍女不同,那侍女一身黑衣黑袍,气质婉约柔弱,就连脖颈的纤细蛇鳞也是泛着幼嫩的色泽,仿佛一戳就破。尤其是那双淡粉色的柔媚眸子,如同秋水或是桃液玉浆流淌其中,倘若不是她手中拿着那扫帚扫着落叶,没人会相信这气质出尘的女子会只是一位普通的侍女仆从。

少女只是停步,略微收起长剑,说道:“红枣,我要见爷爷。”

被叫做红枣的侍女并未第一时间回答少女话语,只是默不作声地走上前来,接过少女手中染血佩剑,再是上下好好检查少女一番,确认其身上并无伤痕后,便让开了一条道,细声细语道:“需要奴婢陪您一起去吗?”

郭茸打开了她的手:“别跟着我。”

红枣的眼眸含泪,轻声道:“难道说奴婢如果强行要跟着,小姐就要拔剑砍奴婢?倘若真是如此,奴婢现在就在这里把自己了断了,也免得脏了小姐的手。”

说到最后一字时,那侍女尾音微颤,仿佛受了天大委屈一般,再与她那泛红眸子相衬,堪称我见犹怜。少女一时间被其噎住,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直到看见了红枣偷偷吐了吐猩红信子,还有那脸上藏不住的笑意,少女才明白了对方只是在捉弄她。她涨红了脸,抓住红枣袖子:“把剑还给我,砍死你!”

红枣只是牵起其手,另一只手揉了揉少女耳朵,温言道:“奴婢先陪您回屋休息一下吧。”

少女咬了一口那素白手背,看着自己留下的牙印后,才没有再继续挣脱,只是向着府邸内走去,红枣看着手背浅浅牙印,无声笑了笑。

待到走了好一阵,穿过了诸多狭长走廊,终于回到了少女的房间中后,红枣才开口柔声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了?狸花和麻雀呢,她们俩今天不是跟着你在吗?”

少女只是沉默。

许久后,她才开口道:“她们都死了。”

红枣点了点头,并没有对这句话如何惊讶。

少女又是突然问道:“红枣,你说爷爷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红枣毕恭毕敬地深鞠躬,并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只是低垂眼帘道:“在碧云湖,没人有资格说自己是好人,有资格说的都已经死了。”

少女并不满意这个回答,继续问道:“那你觉得爷爷是好人吗?”

红枣认真点了点头,淡粉眸子清亮:“在奴婢心中,家主大人自然是好人。倘若当初他没有将奴婢买下,奴婢早就被泡在药酒里了,哪里有机会能见到您呢?”

她又是握起少女身后那品色极好的月白色蓬松尾巴,轻轻揉捏,继续说道:“奴婢也猜到了您今天遇见了什么,但是这就是碧云湖,让您失望了。”

郭茸坐在床上,耳朵耷拉,裹着被褥,慢慢说道:“我还记得我小的时候怕黑不敢一个人上厕所,是狸花每天晚上都牵着我去,我在里边害怕她走了,她就在外面唱歌,告诉我她还在;有些时候我晚上睡不着,也是狸花和我讲故事;我第一次来天葵的时候,真的好害怕,也是她安慰我的……她说会一直都在我身边的,大家都会,我是主人,大家都不会骗我的。”

郭茸声音越发轻微:“可是她真的好恨我啊。”

她到现在都无法忘记狸花那张惨白无血色的脸,狸花在回来的马车上突然暴起,麻雀因为受了伤,一时间落了下风,最终狸花杀死了麻雀,但是她自己的胸前也被长剑贯穿,在地上都站不起来了,还要爬上来,用牙齿咬,用断裂的指甲抓。她还说了很多郭茸从来都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她的父母当初就是死在郭茸的父亲郭槐的手上,她做鬼也不会放过郭家的人,前二十年她没有一天能睡好觉,她要生吃了郭茸,让郭槐也体验一下失去至亲的感觉……

可是她没力气了,只是爬到了少女脚边,就已经死掉了。

少女从来都不知道狸花会这么恨她。

而且既然狸花恨她,为什么还要对她那么好呢?难道以前那些都是狸花装出来的吗?

郭茸只是哽咽,将尾巴也收回了被褥中,整个人都藏了进去。

她突然抬起脸,看向红枣:“红枣也恨我吗?红枣如果恨我,不要告诉我好不好,我不想知道,我好害怕红枣也恨我……”

红枣只是低头,轻轻地舔舐了一下她的额头,猩红信子滑过眉心,口涎清香,令少女昏昏欲睡。

她轻声道:“不要怕,你什么也没有做错。”

过了好一会,红枣才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以免惊扰了熟睡的少女。

她看见了早已等候在门口的黑衣死士,只是抬手示意噤声,随着死士向着府邸更深处走去。

待到离那院子已经很远了的时候,她才终于放下手,死士低头,极简略讲道:“那场刺杀是范家的人筹划的,还活着的有三位龙门境,一位金丹,其中一位龙门境没有招供,死了,另外三位还活着,他们背后应该还有淮秀宗做靠山。”

他犹豫一下,继续说道:“狸花与他们没有联系,应该只是借着今天的机会下手而已。”

红枣只是点了点头,并不关心狸花是否与范家有关联,只是吩咐道:“把那三人交给云鸟吧,她手艺好,做成三盏灯笼后,改日送到淮秀宗去。”

黑衣死士站于原地,继续等待红枣命令。

红枣捏了捏眉心,艰涩说道:“狸花的尸体,埋了吧,就刻她原来那名字,再让他们挑选个身世干净点的人进来,别再出现这种事情了。”

黑衣死士略微点头,随后便是离去。

红枣幽幽叹了口气,看向这片有些冷清的阔气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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