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第七十七章 青衣姑娘(1 / 1)

近些日子来,无论是平日里跋扈恣睢的淮秀宗子弟,还是那居住在淮秀岛周遭的寻常野修或是山下人,都极为罕见地失去了往日里的盛气凌人,在心头压上了一道沉甸甸的阴影。

曾经有人说过举头三尺有神明,现在还真是一语成谶,现在的淮秀宗子弟在那白日里只要一抬头,便能看见那抹青衣悬停与那护宗大阵天边,静坐如老僧入定。

那青衣姑娘说自己有耐心,这还真是没撒谎,她是真的很有耐心。

每天日出时分,那抹青衣便会雷打不动地递出一剑,让淮秀宗的大阵被迫陷入自我修复的窘境,简直比那鸡鸣还要准时。递出一剑后,她便会开始静坐修行,散乱剑意四散如天顷,再加上那一剑的破坏,淮秀岛的气运,被那青衣姑娘一人搅得乱七八糟。

那些散乱的气运倒是便宜了淮秀岛周遭的仙家岛屿,因此那些仙门宗派对淮秀宗的遭遇已经不能用幸灾乐祸作壁上观来形容了,简直像是过了年一般,恨不得开宴席来庆祝。

几个月来,淮秀宗安排了数起暗中刺杀,皆是被青衣姑娘一剑斩落;还安排了一起隐晦杀阵,诱骗那青衣踏入,青衣姑娘坦然入了那杀阵,随后便是一剑破开;还布置了一场围杀,宗内好手尽出,两元婴,六金丹,还是没有一个人能在青衣姑娘面前撑下第二剑。

到了最后,淮秀宗甚至请来了一位准玉璞的上五境修士前来问剑。

即便是伪玉璞境,也绝非是中五境的剑修可与其匹敌的。

万众瞩目中,青衣姑娘身旁只是一柄璀璨飞剑悬起,那上五境的练气士就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半响后,那位伪玉璞的身影重新出现,已然七窍鲜血淋漓,如同断了线的纸鸢从空中坠下。那飞剑接住了他后,将其送回了淮秀宗里。

那位伪玉璞陷入了假死状态,足足沉睡了三日才醒来,醒来之后,极为慎重地向那抹青衣行礼道别,这起原先被认为是最为重头戏的围杀,就这样草草结束了。

没有浴血搏杀,也没有所谓的翻天覆地,青衣姑娘赢得莫名其妙,淮秀宗输也输得不明所以。从始至终,没人看明白那伪玉璞的练气士究竟是怎么输的,只有极个别与剑修生死搏杀过的修士能隐约猜测那是青衣姑娘本命神通。

没人知道那青衣姑娘究竟是什么修为,难不成真是上五境剑修?这么年轻就入了上五境,难不成她是从娘胎里就开始修行的?

淮秀宗的弟子到现如今依旧没有绝望,只因为两点,其一,青衣姑娘从最初到现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从未杀过一人;其二,淮秀宗的老祖仍在闭关,入关前是玉璞境,倘若出了关,淮秀宗将会拥有一位仙人境的坐镇,到了那时,一切都会彻底反转。

从那日起,淮秀宗如同是放弃了一般,不再有任何消息动静,只等老祖破境出关。那青衣姑娘没了纷扰后,倒是没有再继续悬停与天边,向淮秀宗要了一户极偏僻的屋子,就住在了淮秀岛,每天除了那雷打不动的一剑,偶尔也会独自一人去逛那集市,买些吃食或是买些寻常书籍打磨时间。

一次逛集市时,一位淮秀宗内门的少女将她拦下了,质问她自己仙门究竟得罪了她什么,至于她如此报复,又问齐淮安师兄做错了什么,让她一定要他的性命,再说淮秀宗其他的弟子又做错了什么要被如此恐吓?

青衣姑娘手中拿着肉包,听着那少女的伶牙俐齿,倒也没有打断她的指责与质问,那少女好不容易叽里呱啦说完了一大通,还有些得意自己将对方说的哑口无言时,其师尊才赶到这里,少女还没来得及分享自己方才的壮举,便是极其响亮的一耳光。

那骄纵少女整个人都像是被那一巴掌打懵了,站在那里,眼中泪水荡漾,其师尊又是让她与青衣姑娘道歉,那少女憋着哭腔,娇俏脸颊上那一个血红的手印极为显眼,对着青衣姑娘喊道:“我又没说错,有本事你就一剑刺死我,我死也不道歉!”

青衣姑娘有点走神,突然想到了江师姐的一句话。

你之所以敢这样说,是不是因为知道我不会杀你?

那长老将少女击昏过去,防止再说出什么不可挽救的话语,再是提出补偿,看着那青衣依旧是没有什么回应,便是一咬牙,一狠心,将昏死过去的少女直接交出,任凭处置,生死不再过问,随后便是立即离去。

青衣姑娘只是啃着还没吃完的肉包,又转身去那包子摊买了几个,随后带着少女,回到了那木屋里。

少女醒来后,知道了仙门和长辈已经放弃了自己,将自己的生死交给眼前这个被她责骂过的青衣姑娘后,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般,浑浑噩噩地坐在那里,那青衣姑娘像是根本没在意她,只是孤零零地坐在那山崖边缘,看着着淮秀岛的秀丽风景。

少女沉默了很久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那青衣姑娘,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青衣姑娘只是指了指木桌,木桌上摆着荷叶包好的包子,还没完全凉。

少女吃着包子,突然开口说道:“我叫齐溪,溪水的溪。”

青衣姑娘点了点头,表示听见了。

齐溪又是问道:“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左诸烟,左右的左,诸多云烟的诸烟。”

齐溪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要每天都来破坏我们的护宗大阵?”

诸烟没有在意少女口中的我们,只是回答:“因为我想要你们交出齐淮安。”

“齐师兄做错了什么?”

“他以后会为了一柄不属于他的剑而杀一个人。”

“白雀剑?齐师兄和我说过那柄剑,它只会属于碧云湖最好的剑修,他为了那柄剑,修行特别努力,我觉得他配得上那柄剑。”

“但是他得不到,那柄剑不是他的,为此他做了错事。”

齐溪瞪大眼睛,看着眼前青衣,她突然觉得自己想明白了对方做那些事情的原因。

她闭着眼睛,不敢看放在桌边的长剑,壮着胆子说道:“我觉得他配那柄剑。”

她等了一会,又是睁开眼睛,看着没什么表情的青衣姑娘,咬着牙,又是补充了一句。

“比你配得多!”

诸烟点了点头,说道:“哦。”

过了好一阵,齐溪才明白了这声“哦”,就是诸烟对她的回复后,有些丧气,那股子咄咄逼人的气势也散了不少。

“如果齐师兄出来后,你要对他做什么?杀了他?”

诸烟摇了摇头,说道:“接我一剑就行。”

齐溪气愤道:“那不就是要杀了他?”

诸烟没有回答。

她没有问“他连我一剑都接不下,为什么配白雀剑?”。

少女的态度有些软化,问道,怎么样才能让诸烟不再继续找齐师兄的麻烦?她身为淮秀宗内门的弟子,有一笔自己攒的积蓄,如果诸烟想要,她还能帮她取到仙门里的一件半仙兵,不会让别人知道是她拿的,只要诸烟愿意不再找淮秀宗和齐师兄的麻烦。

诸烟摇了摇头:“我要是想要,自己去拿就行了。”

看着诸烟摇头,齐溪有些着急地讲道:“齐师兄真的是好人,他经常帮其他的同门师兄弟解答修行中的问题,而且从来都不偏心,外门和内门起冲突他也从不偏袒优秀一点的弟子或者是和他关系好的弟子,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宗主,他能让淮秀宗越来越好的!”

少女说话像是倒篓子里的石子,劈里啪啦全倒出来了,粒粒清脆。

她又是有些得意地问向眼前那抹青衣,说道:“你威胁了我们这么久,你看有一个人把齐师兄供出来吗?你觉得真的是我们被威胁了才不供出来他吗?错了,我们是不会把齐师兄交给你的,你有本事就把我们全杀了,我们淮秀宗就没有那种贪生怕死的小人!”

诸烟只是听着,点了点头,看着眼前少女,觉得她不像蛇,更像一只骄傲的大公鸡。

她没有说“你的师尊因为怕死,把你交给了我。”。

齐溪看着那张没什么情绪波动的冷清容颜,有些气恼,脱口而出道:“你就拖吧,等师祖出关了,你死了都没人帮你埋的!”

诸烟点了点头,说道:“等他出关。”

到了傍晚,齐溪从睡梦中惊醒,发现那青衣还坐在桌边,好像准备就那样静坐一晚上,迷迷糊糊中,她开口问道。

“为什么不杀我?”

青衣姑娘只是坐在那里,看着眼前摇曳烛火,没有回答。

她踏入金丹后,别人的心湖在她眼中再无半点秘密可言。在她眼中,那个叫齐溪的骄纵少女心湖之上,是一条快要冻僵的小灰蛇,在一片冰天雪地中蜷缩着,快要被冻死了的时候,被一个少年捡到了,少年呲牙咧嘴地将像是冰块一样的蛇放在胸膛前,靠着那股温暖,小灰蛇才终于挺过了那个寒冬。

齐溪没有撒谎,至少对于她而言,齐淮安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齐淮安救了她一命,那她也要把这条命还回去,能不能救齐淮安,不重要,重要的是齐溪必须要死在齐淮安之前,这个顺序不能变。

也和齐淮安知不知道,感不感谢她无关。

少女就这么个死心眼讲死理的性子,从小就是,不然她也不会那么被人讨厌排挤了。

诸烟只是看着。

她能看见的越多,想说的话就越少。

青衣姑娘突然叹了口气。

那只神气的大公鸡又问道:“叹气做什么?”

“想我师尊了。”

齐溪听闻回答后,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怏怏地哦了一声。

看来少女对自己师尊放弃自己这件事情上,其实还是挺受打击的。

诸烟看着烛火,摸了摸自己手腕处的玉镯。

她的确是有点想师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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