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沈信中如此激动。
沈信中和沈仲举父子俩都是专治诗经,对比王升这样‘老奸巨猾’的人,他们自然更加崇拜陆观这样的大诗人。
沈策想了想,说:“那我去问下老师。”
沈信中连连点头。
沈策回到家,是在后院找到陆观的。
如今他家后院三分菜地,被他和大哥种上了蔬菜,有茄子、黄瓜、菠菜、韭菜、莴笋、扁豆、刀豆、萝卜、白菜、葱、姜、蒜。
这些菜都已经种下两个月了,多半都能摘着吃了,一片绿油油的,很是喜人。
陆观这么多年居住在深山老林,除了读书作诗写词,种地也成了他的兴趣爱好之一。
于是看到后院有菜,就来给菜浇水了。
沈策见状忙上前:“老师,这种粗活让学生来干便是,哪能让您劳累。”
陆观泼了瓢水下去,头也不回地说了句:“为师喜爱种地。”
“……”沈策默了下,又说:“老师,族长说想拜访您。”
陆观又泼了两瓢水,才点头:“嗯,叫他来。”
“是。”
沈信中拎着礼品来见陆观的时候,陆观正蹲在菜地里捉虫子。
他怔了下。
他还以为玉龙居士,若么会像大家世族子弟那样一身清高傲骨,若么会像世外高人那样一身仙风道骨,从没想过玉龙居士会是这么个形象。
似乎跟他们老农民也没啥区别。
但即使如此沈信中也不敢轻视此人,他如同乖学生般向陆观行了一礼:“敢问先生可是玉龙居士?”
陆观专注捉虫,头也没回:“正是在下。”
沈信中一脸激动:“老生沈信中,久仰先生大名,今日一见,先生果真神仙中人也!”
陆观慢条斯理把一个虫子捡到破碗里,打算一会儿去喂鸡,这才看了他一眼,淡然笑笑:“沈兄过誉了。”
沈信中老眼中直冒星星:“玉龙居士,能见到您,实乃小老三生有幸!对了,乡下地界也没啥好东西,这是我自家酿的酒,带给您尝尝,还望先生不要嫌弃。”
陆观看了眼他手中的酒坛子,眼睛微亮:“那我便与沈兄小酌两杯如何?”
沈信中眼神也亮了亮:“不如玉龙居士到我家中一坐,我再叫我家儿媳备上几个小菜如何?”
“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陆观说着,把装了几个虫子的破碗递给一旁候着的沈策:“阿策,你去喂鸡,为师与沈兄饮几杯酒便回。”
沈策哪敢不应,老老实实喂鸡去了。
这几杯酒喝了一个多时辰,陆观是被沈信中扶着回来的。
他步子虚浮,嘴里唱着诗词,摇摇晃晃地回屋呼呼大睡去了。
沈清很是有些黑线。
感觉这老师找得好像有点不靠谱。
董氏和陆佩华也怪不好意思的。
第一天来徒弟家就喝醉了,像啥话。
沈策倒一点不在意,还打来热水帮陆观擦洗下手脸,旋即又拎着书箱去族长家念书了。
孤灯和牛大期间回来了一趟,不足一月大的小鸡、小鸭各带回百余只,几个月大的小羊羔带回来四只,这些是用六石粮跟马家换的。
接着两人又拉了十石粮去收猪了。
小猪崽两人没打听着,倒是打听到有一大户家养着一头怀着小猪崽的母猪。
那母猪养了快三年了,如今已有三百多斤重,若不是那户人家认得孤灯是宁王世子手下,都不肯卖的。
又过半个时辰,两人便把母猪给拉回来了。
沈清便把母猪、羊羔和鸭子都让人拉去了老宅,玉米也送过去几石。
早年沈家年年至少要养两头大肥猪,都是周氏喂的,母猪和小猪崽要人伺候,周氏有经验。
至于羊羔和鸭子就让沈老头喂,待清源下了雨,野外长出嫩草来,可以让沈老头没事去放放羊,鸭子也能放出去觅食。
反正沈老头闲着也是没事干。
她和周氏还有沈老头说好了,精饲料她来出,他们负责粗料和喂养,等养大了,一家分一半,母鸭下的蛋也送她家一半。
沈老头和周氏自然没有不应的,精料不用他们出,只是受点累罢了,乡下人都不怕受累,就怕没饭吃。
沈清刚从老宅回来,便看到院外停了辆陌生马车。
她微微有些诧异,旋即快步走了回去,一到家便听到一个妇人趾高气昂的声音。
“既然这里是沈家,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声音是从厨房里传出来的。
陆家三口这些年在山林中居住也没用下人,董氏和陆佩华都是做惯家务的,尤其因为陆观是个吃货,母女俩的厨艺还都挺好,两人如今便在厨房里做晚饭。
沈清连忙走进去,便看到朱四娘带着王理、王琅和王琼站在她家厨房。
王理和王琅手中还拎着几包东西。
亏得她家厨房很宽敞,足有二三十平,即使里头放了许多杂物,几个人站在几头也不拥挤。
董氏和陆佩华的脸色都有些茫然。
沈清蹙了下眉,问:“你们来做什么?”
朱四娘转过身,狠狠瞪了沈清一眼。
她今天来原本是想跟沈家三兄妹缓和下关系,还特意带了几包糕点来。
她知道沈家三兄妹搬了新家,打听着过来,没想到一来就看到这三兄妹过得这样好。
厨房里堆了许多吃的,粮缸里都是细面,一顿饭还能吃这么奢侈!
昨日沈清取出来的一份打包外卖,只送给了陆观三道菜,余下的菜被她存在背包里了,于是她回来后又偷偷把烤鸭、八宝鸭、糖醋小排装在盘中放厨柜里了,让董氏和陆佩华热热,晚上再添俩小菜就成。
至于那水晶虾仁和剁椒鱼头,因为虾仁和剁椒当地没有,她便又收了起来。
但一顿饭三道荤菜在朱四娘看来,可不就奢侈,她家如今烧一道荤菜都要吃几顿的。
朱四娘哪里还有想跟沈家三兄妹缓和关系的心思,只觉如今这三兄妹正在败她相公的钱呢!
“你如今可是有银钱了,家里还养了几个下人?”她面色阴沉,语气阴阳怪气。
沈清茫然抬了下眼皮,旋即看向董氏和陆佩华。
董氏和陆佩华虽都身着布衣,但腹有诗书气自华,两人一身淡然高雅的气质,一看便不是寻常人,朱四娘是从哪里看出这俩人是下人的?
她又看向朱四娘:“大舅娘,她们是我沈家的贵客,还请你放尊重一些。”
“贵客?你家哪来的贵客?”朱四娘讥笑。
她昨儿便得知宁王世子已经走了,如今在这清源,还有谁能贵过她去?
董氏和陆佩华倒没有生气,反倒觉得朱四娘此人有些可笑。
心中还暗暗为王升可惜,那般出将入相的人物,竟配了这样一个目光如豆的粗鄙妇人。
就好像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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