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雨停了。
慕容柒去了一趟妙香轩,回来的时候在路上正好碰见了景启淮,他手里拿着元帝给他下的旨意。
两三日没见,他似乎变了样儿,眼神里含着一股冷冽,还有让人看不懂的晦暗深邃。
慕容柒看得出谢贵妃的死对他影响很大。
“恭喜靖王殿下和天景十公主喜结连理。”慕容柒笑意里带着疏离,简单的打声招呼。
景启淮面色冷峻,不喜不怒:“陪本王喝一杯。”
慕容柒还没张口拒绝,他便道:“当初你和宫染闹别扭的时候都是本王陪着你喝酒,现在本王心情不好,你不应该礼尚往来吗?”
慕容柒:“......”
两人依旧去了上次良辰河畔的那家酒馆。
湖畔边搭着棚子,两人面对面坐着,和上次坐的位置一样。
只不过这次的主角变了。
上次是慕容柒拿着酒坛一口口灌着,这次是换成了景启淮。
慕容柒端着酒杯只是小抿了一口,随即酒杯放在面前没有再动。
景启淮半坛酒下肚,脸上也未见酒意。
他之前常年在边疆征战,边疆的酒都是最烈的,他的酒量也早就练就出来了。
“从我记事起,我母妃就告诉我,日后景家的江山就是我的,让我长大后一定要好好努力,不要让父皇失望。”景启淮娓娓道来,讲起了他和谢贵妃的事情。
“小时候我不懂母妃为何这么执着让我和其他兄弟们争抢皇位,后来长大了,她告诉我是为了不让人欺负,为了保护好想保护的人,为了得到一切想得到的东西,包括人。”
“我母妃当年没入宫时,在谢家也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子,她和每个少女一样,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她想象着日后会嫁给一个深爱自己的男人,然后为他生下几个孩子,从此做个贤妻良母,相夫教子,可一道圣旨让她入宫做了妃子,从此她的幻想就破灭了。”
“母妃离开了谢家像是大海上飘荡的浮萍,她在后宫感觉到迷茫无助,那时候她身为一个新人,被其他妃子欺负她也不知道反抗,只会忍气吞声,让她真正意识到还手反击的,是为了保护我这个儿子。”
说到此处,景启淮停顿了一下,又喝了几口酒。
慕容柒一直默不作声,听着他说的话。
“那时候我还小,在寒冬腊月天,景乾礼把我推到了冰湖里,我被救上来后几度没命,染了很严重的风寒一直昏迷不醒,母妃夜以继日地伺候着我,她拜天求佛,只希望我能醒过来。”
“最终我大难不死捡回了一条命,从那时起,母妃懂得反抗还击了,因为她明白,若是她不反抗,死的就是她和自己最爱的儿子。”
闻言,慕容柒能理解谢贵妃从一个温良的少女变成一个狠毒的女人。
皇宫是个泥潭和大染缸,只有进去的人,都会被里面的邪恶侵蚀本性,为了生存他们不得不踩在别人的尸体上,谁也不能独善其身。
“自此母妃经常对我耳提面命,让我日后一定站在权利的顶峰,这样才能不被任何人欺负,还能掌握着其他人的命运,我也答应过她,要让她做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而我长大后也才明白母妃小时候说的那些话,她说只有王者才能主宰天下,让万物为之臣服,记得小时候我养了一只雪貂,我也极其喜爱它,可有次景乾礼看见后却把他抢走了,我却没一点办法,我找母妃诉苦,母妃非但没有安慰我,还说了一句极其有深意的话......”
说着,他看向了慕容柒:“母妃说,只有自己把权利握在手里,才能号令所有人,也能轻而易举地得到自己喜欢的所以东西,包括人,到那时候没人再敢跟我争抢,因为他们会忌惮我的权利。”
他深邃的眼神凝着慕容柒,眼底是蛰伏着一道暗芒,在等待着机会冲破而出,让慕容柒觉得很不适。
景启淮变了,变得更有野心了,也变得更渴望权利了。
她别开眼神道:“你母妃说得不无道理,但有些本不属于你的东西就算得到了也是徒劳,它终归不是你的。”
景启淮凝着她,眼神不移半分:“只要得到手,就会是我的。”
现在的景启淮很偏执,慕容柒不想跟他争论:“既然你想站在权利的顶峰,刚好,我也正有此意,我也不想我们慕容家被别人欺凌,权利的顶峰上只能站一个人,我们就各凭本事。”
她这番话是挑明的日后两人的关系,只能是敌人,再无其他。
她朝景启淮举起酒杯:“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但之前也并肩作战过,也算是有几分交情,这杯酒过后,我们的交情就随风而逝,日后只剩纯粹的敌对关系。”
景启淮深凝着她,静默不语。
片刻,他也朝慕容柒举起酒杯,两人把酒一饮而尽,往日的交情全部烟消云散,这一刻,两人划清了关系。
慕容柒心里清楚,她和景启淮无论如何都会对上的,景启淮生在帝王家,流着皇室的血液,骨子里深深烙着对权利的追逐。
而她为了慕容家,也必须要加入这场权利的追逐战里,必定是会和景启淮对上的。
如她所言,权利的顶峰上只能站一个人。
慕容柒放下空酒杯,起身准备离开,临走时对景启淮道:“突然想起一件事,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一下,赵妃在毒害你母妃之前去见过徐皇后,而柳碧也早已被徐皇后收买。”
她自知不用多说,景启淮就会听懂她的话。
景启淮猛然捏碎手里紧握的酒杯,阴厉的双眼闪着杀意。
慕容柒转身离开时嘴边露出一抹高深的笑。
她是故意把这件事透露给景启淮的,反正以后都是敌人,不如就让他们皇家人内斗,她也省力气了。
慕容柒正欲回王府,却突然看见玉娇桥头上站着一道白色身影。
雨后的凉风吹动男子的衣袂,他修长的身影显得冷清单薄。
慕容柒快步走过去:“什么时候来的?”
“来一会儿了。”宫染道。
慕容柒突然有些心虚:“你方才都看见了?”
“嗯。”
慕容柒更心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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