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微凝着萧重渊,万般心疼溢于言表。
这时,伺候萧重渊的人端来温水。
白明微把木盆接过来:“我来吧,你去看看,大夫什么时候能来。”
侍从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白明微把帕子投入水中,又将水拧干,而后先为萧重渊擦去脸上和颈部的汗水。
她说:“原本沐浴你会好受些,但冬日凉,为了避免风寒入侵,只能委屈你先将就着,我会每隔一会儿,就给你擦拭,这样你也能好受些。”
萧重渊看着白明微,虽然分外虚弱,但是看向白明微的眼神,依旧温柔。
白明微替他仔细擦干净面颊以及脖颈,而后拉起他的手,为他轻轻擦拭。
白明微一边擦,一边道:“难受你就说出来,哼出来就好些了。”
萧重渊虚弱地摇摇头:“不难受,不碍事。”
“怎么会不难受呢……”白明微呢/喃一句,可后边的声音,带着哽咽。
怎么会不难受呢?
这些日子,她每日进出沅镇。
那用来安置病患的客栈,声声凄厉的哀嚎与痛苦的呻/吟此起彼伏。
没有一刻歇止。
可萧重渊从始至终,并没表露半点不适。
便是一侧的小白,已经难受到精神萎靡,可他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眼疾,疫病。
他一直在忍受着双从的折磨。
见白明微没有说话,萧重渊主动开口:“我并未触碰过染病的护卫,只与你五哥接触,说明你五哥身上有疫毒。”
“但是你五哥却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任何感染疫病的症状,这很是蹊跷,毕竟即便是有着深厚内力的我都无法抵挡疫病。”
“所以我命人前往南齐,去找寻公孙先生的师父,希望能从他那里取得药方。”
白明微垂下眼睫:“此处往返南齐,最快一个月时间,更何况未必能找到公孙先生的师父。”
萧重渊轻声安抚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方大夫经验老道,倘若他能研制出药方那最好,倘若不能,就只能寄希望于公孙先生的师父。”
“如果在这期间,通过严格控制,不再有人陆续染上疫病,那是最好的,但这疫病实在凶猛,稍有不慎,就会彻底爆发,我们要做两手准备。”
白明微吐出一口浊气:“重渊,倘若我再为五哥安排得更周密一些,就不会让你备受病痛的折磨。”
“解决江北的疫病,可寄希望于公孙先生的师父,可是解决你身上的疫病,我却不能寄希望于他。”
说完,白明微把帕子放入盆中,却迟迟不做下一步处理。
可见她此时此刻,心情沉重到何种地步。
萧重渊柔声安抚:“明微,像你我这样的人,身死早已置之度外,没关系的,啊。”
白明微道:“我父兄战死沙场的消息传来时,我曾告诉过自己,男子汉大丈夫当死于青松之下,生平轶事写满墓碑,受后世百代敬仰。倘若你真因此……”
萧重渊虚弱的笑意依旧:“于别的男人而言,立不世之功传百代佳话,是他们的目标,可于我而言,你才是我的世界。”
“倘若我因此死去,也是为了我的世界而死,如何能算亏呢?别多想了。”
两人的对话如此沉重,只因他们都知晓,这疫病的可怕之处。
如今除了白璟一个例外,所有染病者不是已死,便是在等待死亡。
不知不觉间,两人都把这一次患病,当成了药石无医的绝症。
没有虚无缥缈的希望,亦无不着边际的想法。
有的只是,面对死亡之时,该有的悲伤以及悔恨。
这时,白明微忽然抬眸。
她竟噙着泪花。
许久不见她流泪了。
许久不见她崩溃了。
但是这一刻,她咬住唇,哀求般开口:“重渊,我之所以在这里,便是有了与你同生共死的决心。”
“世间没了白明微,但是会有其他的人代替我,然而我若失去萧重渊,便再也没有第二个萧重渊。”
“天下不止是我一个人的天下,背负那么多,我早已精疲力倦。我可为天下死,可为白府所有人死,但前提是我不能失去你。”
“这一次,就让我自私一次,你若难逃此劫,我便陪着你走完最后一程。”
“但是。”白明微话锋一转,“我不许你死,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一定会!”
萧重渊闻言,缓缓阖上双目。
他的唇角带着虚弱的笑意。
他太清楚小姑娘了,这番话虽然说得如此坚决。
然而小姑娘心底的家国天下,哪里说放下就能放下?
现在是安排好一切,方才没有后顾之忧。
但若是沅镇失控,那时小姑娘必定陷入两难。
他知道自己再如何重要,也无法与这天下比重。
但是能听到这番话,他已经知足了。
最后,他呢/喃般开口:
“小姑娘,我好累,想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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