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第六十三章 翻案(1 / 1)

一朝砚遇 扇坠子 1923 字 2023-09-19

“快,”沈砚的心揪了起来,“快把门打开!”

就在博陵眼皮底下的四平监狱是燕地最大,也是最守规矩的狱所,手段较其他设在山高水远外的郡狱来说,已是仁慈许多。但自从人类造出监狱以来,这个地方便一直奉行摧残折辱的威吓主义,超高的死亡率是本质,怎么美化都没用。

马太守在去年腊月底被捕,入狱至今已有七个月,再加上他年迈体衰,又经过数次堂审,他……还好吗?

王节级掏出一挂钥匙,越着急越翻不着是哪一把,就在沈砚忍不住要劈手来夺时,他终于试了几次把锁打开了!

监房里的其余四人都已自觉避到墙边,一言不发,眼神麻木,对沈砚几人瞧着也没什么兴趣。王节级此刻哪还顾得上他们,忙跨进监房里唤道:“马太守,快醒醒,有人来探你了。”

轻声细语,哪还有半分凶恶模样。

侧躺在地的老人还是纹丝未动。

王节级蹲下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似乎被吓一跳:“女君,马太守脑门很烫,应是发了高烧!”

沈砚一听“高烧”,顿时顾不得监房污秽,绕门进到了马致身边。借着烛光,她看见这位老人须发蓬乱落满污迹,面色有不正常的潮红,双眼紧闭,嘴唇发白,呼吸微弱又吃力,看情况十分凶险。

沈砚大吃一惊,再触他额头果然滚滚发烫。中医在退烧上是个慢郎中,这体温就是一个青壮都有可能被烧坏脑子,一刻钟也不能耽误了!沈砚唤了两声“马太守”见人毫无反应,便知马致已是陷入昏迷,当即朝监栏外喊道:“侯爷,须得赶紧把人移出来……等等!”

眼尖的沈砚正要把人扶起来,忽然发现马致的胸腹处似有许多脚印子。那身囚衣本就烂成褴褛,她看到马致瘦瘪的右下肋区似有异状突起,顿时僵住不敢动了。心头火起,她朝王节级厉声责难道:“你们竟敢对他动粗?!还不赶紧交代,打的哪里,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敢有一个字不实,我让你陪葬!”

马致分明是肋骨骨折了,这情况在后世可以手术接骨,但在此时若戳穿了肠脏,只有等死一途。若是赶早,他应是被剧痛磨得大口喘息,此时竟是呼吸无力,气若游丝,也不知被耽误了多久。

混账啊啊啊啊!

见到沈砚发火,王节级顿时老实了:“不敢欺瞒女君,就在昨日里的事,没多久……”

昨日,这都超过十二个时辰了。沈砚气坏了,打断他朝崔岑急道:“侯爷,马太守快坚持不住了,他被踹成胸肋骨折,不宜移动,侯爷,快把前厅那张矮榻抬来,快把人抬出去找大夫!”

骨折,尤其是胸骨骨折的人,随意被移动都会加重身体负担。这时候还没有担架,现扎制一个不如变通。

崔岑见她在监房内急得眼圈发红,不由心软道:“别慌,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应柏和“风什”队不用吩咐,各自奔去行事。

见崔岑也要进监舍,钟意赶紧上前一步堵在门口,对沈砚道:“女君,还是让我进来罢,一会儿搬人上榻也方便。”

沈砚没有异议,把马致小心地交给钟意,狠狠瞪了王节级一眼,这才出监。

崔岑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

阴森仄怖的监狱里,沈砚是个格格不入的存在,这里是没有人愿意踏足的人间炼狱,而她却冲进了监房里。她还穿着今晚宴客时的杏色曲裾裙,那么温和雅致的色,却让她如火热烈,如焰辉明。

他的妻子,总是叫他意外,叫他心生敬意。

这条巷道两旁的监房,所有人都被惊起了,囚犯们站在监栏后,沉默地看着沈砚一行人。

一个美丽的女人出现在这里,这比狱卒不贪不恶还要不可能。然而,狱卒可能不敢贪,不敢作恶,许多人心里却浮现一个念头,敢来这里的女人怕没有第二个。

这是个污秽腌臜的,与世隔绝的井底。

“女君,榻来了!”

很快,卫队去而复返,带着前院狱厅里那张矮榻飞奔回来。榻长六尺宽三尺,原来狱卒们还坐在上面剥花生吃。另有人机灵地搜了几床被褥抱来。

矮脚榻进不了监门,钟意和人搭手,小心翼翼地把马致移到铺了垫褥的榻上,维持着他在昏迷中侧躺自卫的姿势,又在他身侧填上棉被,尽力防止他被颠簸晃动。

“马太守,坚持住。”沈砚见老人伛偻而卧,心头发颤。

四个近卫各执一角,便将矮榻稳稳抬起。宫灯开道,一行人急着返回,没人留意到,榻上的老人曾掀动眼皮。他太虚弱了,随即又陷入昏迷。

还没等走出这条羁押重刑犯的巷道,忽然有人出声拦路。

“女君,某有冤屈在身,若能得以洗脱,愿效力三年,报答此恩!”

这声音撑着强弩之末的劲道,依然如金石掷地,自信又刚毅。沈砚忍不住循声望去,见左侧监房内有一人立在监栏后,面目覆着血污,眼神却十分清悍。

和别个监房不同,这位颀长男子颈戴枷锁,一人住一间。

见沈砚望过来,这人忽然握住两根拳头粗的监栏,双手使力。叫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监栏似不堪重负,发出颤簌簌松动的声音!

钟意几人顿时抽剑戒备,这人好大神力!

只有崔岑面不改色,与沈砚交换一个眼神,点头道:“知了。”

待人走后,这位男子才脱力后退了一步,手臂耷拉下来。刚才他冒险一搏,现在真的浑身乏力了……饥饿叫英雄也头昏眼花啊!

……

一行人护着矮榻走到前院狱厅,与等候在此的阿桃等人汇合,便迅速出了四平监狱的大门。

应柏这时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递上一双丝帕包裹的崭新绣鞋,对沈砚道:“女君还请换上,去去晦气。”

监狱内污物横流,沈砚的鞋底定然也沾染上了一些。应柏说了这话,众人一口气松了才觉呼吸顺畅,外头的空气多么清新!

阿桃忙扶着沈砚去到一旁换鞋。

旁个大老糙就没这待遇了。这虽是应柏心细,也是他体察上意,这记马屁显然让崔岑很满意。

崔岑趁机吩咐应柏道:“你即刻去狱中补个手续,马太守这算保外就医,保人就填我。”

应柏就明白了,沈女君这样把死囚带走,蔑视司法,怕是要受廷尉署弹劾。侯爷虑事周全,给挡下了这些不必要的风言闲语,真是对女君十分上心了。

“是!”

等沈砚回来,崔岑提议道:“把人送去四方馆安置罢,那里有独门独院,就医也方便。”

四方馆做为储才之地,各色人等汇聚,马致这病危情况,还真说不准需要多方协力。

沈砚自然没有异议。

“风什”队轮换着人手抬榻,风一般先往城中心的方向奔去。

等沈砚和崔岑到了四方馆,马致已被安排进一处小院住下。

虽是深夜,偌大的馆舍区依然有三三两两的灯火。免费的食宿,免费的灯烛供应,有的才人此时或在挑灯夜读,也有不少人在拨琴饮酒,呼卢喝雉。

沈砚听着那些哄闹笑声,再想到马致为修湖得罪权贵差点丢了性命,眉头一皱:“侯爷,涿县一事风声已起,快要揭底了罢?“

她曾献计要在涿县开始裁汰庸碌之辈,崔岑纳谏,这些时日一直在为此做准备。

崔岑点头:“就在这几日,到时候你也来,参详一二。”

沈砚确实有兴趣,不过眼下救治马致要紧,便按下不提。

两人到了那处小院,发现已有馆仆在送水服侍,马致被简单擦拭过换上了新衣,有两位大夫在床边诊脉。

沈砚看了几眼,到外间对阿桃和小蛮道:“你们二人暂且留在这里照顾马太守,务必仔细妥帖,不得有丝毫大意。但有所需,只管叫馆中配合,谁敢阻塞,先斩后奏。”

阿桃和小蛮忙应下。

诸事停当,沈砚才松了口气,觉出一丝疲倦来。

她望着两个窈窕侍女去到寝间的背影,心想小蛮今晚执刀行黥罚之举,怕是难逃非议,叫她暂且避开崔府也好。这事不只是崔新月受伤,就连小蛮也难逃阴影,那毕竟是血淋淋的场景……如今把马太守交到她手中,前刻伤人,后刻救人,希望她快快平好心绪,不要受其困囿。

崔岑也嘱咐馆中仔细照料马致,救人要紧,诸事推后。

忙活完这一番,眼见着大夫为马致包扎退烧,夜已近子时。

等沈砚和崔岑出了小院的门,不想门口竟有人在等他们。

沈砚不认得,崔岑略一思索,却是有些印象:“曹满?”

来人正是曹满。年已四十又二的曹满不年轻了,所以早在亥时他就熄了灯入睡。不过他的住处正巧在邻近,所以卫队抬榻飞奔来的时候,他就被惊醒了。

略一打听,他就马上爬起来了,机不可失!

此刻曹满就笑盈盈地朝崔岑与沈砚行礼道:“下臣听闻侯爷与女君在此,就过来拜见一番。”

崔岑对这个主张“以法治国”的法家门人还有几分好感,便也耐心调侃道:“曹大家近来可好,这会子还没睡,可是有急事?”

“急事倒不曾,不过是人老了难入睡,恰闻女君来此,特来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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