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时至半夜,孙杰院中的下人皆缩在薄被里瑟瑟发抖,不敢入睡,嘴里皆默念着类似‘菩萨保佑’的话语,又或者说,他们想要入睡,却不能入睡。
这一切只因为,他们的床上空出了一个位置,少了一个人。
值得一提的是,今日下午,被强迫收拾那位置上的血色被单以及团乱长发的人,收拾到一半,竟忽然往地上一坐,涕泗横流地嚎啕大哭起来,隐约还夹杂着‘我不想死’的话声。
屋子内其他人的精神也瞬刻随之变得颓萎低沉。
他们想要离开孙杰的院子,另居别处,然而他们也明白,如今孙杰昏迷不醒,小贾氏绝不会答应。
所以接下来的每一夜,于他们,都会是痛苦的煎熬与折磨。
而这些人的表现都被陆摇一一禀告给了林知意。
此时,林知意正在张嫣她们玩了一整日的院子中,一下一下地悠悠荡着秋千,
“这些人这么不经吓?”
陆摇俯首,“是的,姑娘。”这便是,已做亏心事,尤怕鬼上门吧。
“呵,看来,这些人平日没少做噩梦啊,”林知意哂笑一声。不然他们怎么会像一块满布裂纹的水晶,轻轻一碰就碎了满地呢?
“唉,这才刚开始,他们就这么受不了了,那接下来,可怎么办呀?”林知意语气担忧,眼中却笑意点点。
而后下令,“这次不必给他们下那么多迷药,别让他们昏死过去,就让他们亲眼看看,亲耳听听,自己身边的人是怎么被一个一个带走的。”
“可姑娘不是说,要循序渐进吗?这么快就暴露给他们看?”陆摇微微皱眉。
“那是我以为,他们做出这等恶事,必定秉性极恶,恶到可以不惧鬼神,谁曾想,他们俱是些外强中干的废物,是我高估他们了。”林知意冷讽道。
这样也好。
如此一来,她就不用花费那么多时间来攻破他们的心理防线了。
忽然,头顶树叶哗哗作响,一阵凉风吹过,夜月渐渐被黑云遮住,
“月黑风高了,”林知意仰头看着那轮若隐若现的残月,“去吧。”
“是,姑娘。”
陆摇系上黑色面巾,带着其他人出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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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是我害的你们,我是听命行事……不是我。”一个全身缩于被中的身躯在不停地抖动。
一旁,“要找……去找公子,找我……我们作甚啊……”被子下传出的低声带着害怕与哀求。
“我是被逼的……我真的是被逼的……”孙泰身子尽弓,将自己紧紧缩成一团。
……
忽然间
孙泰感觉到床尾处,被子被掀开了一个口,一阵凉风灌进,随之而来的,是一只冰冷彻骨的手,这只手猛然抓住自己的腿,直往外拖。
被抓住的那一瞬间,孙泰全身汗毛耸立,头皮发麻。
他想挣扎,想起身逃跑,想大声求救,然而只感身子软绵无力,无法控制,犹如一条被钓上岸任人宰割的将死之鱼。
庆幸的是,他的喉咙还能发出一点微弱的呜咽之声,虽不能传至院外,但已经足够屋内的人听见了。
孙泰拼尽全力发出声音,希望其他人能救救自己,别让自己被带走。
可惜他注定要失望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将自己裹在被中的其他人,除了抖得更厉害了些之外,完全无动于衷,头都不敢冒一分。
就像他当初看着那些女子被残忍戕害而毫不在意一样。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在孙泰上半身脱离床铺,重重摔至地面的那一刻,一段哀恨悲怨的戏腔声幽幽唱起,
“眼含泪心悲痛我有口难讲~,哭一声我年少芳华死得冤枉~”
屋内剩下的三人,就这么死死闭着自己的眼睛,全身频冒着冷汗,栗栗危惧地,听着,感受着,孙泰被活生生地拖走的事实。
若不是全身动弹不了,他们还想用力捂住自己的双耳,不让自己听见那寒意浸骨的鬼魅之音。
甚至,其中有一个人还失禁了……
翌日一大早,准时来看自己儿子的小贾氏一进门,就收到了这三个下人痛哭连连的禀报,
“夫人!昨晚孙泰也被抓走了!我们亲眼瞧见的,真的是鬼啊!真的是鬼!”
小贾氏闻言,眼神一厉,“你们亲眼看到了?!”
下人被看得一抖,回过神,“没……没有,是小的说错了,是……是听见的……”
“对!是小的几个人亲耳听见的。”
“昂昂昂!”另一个下人猛地点头。
此时小贾氏还面不改色,“你们仔细说说昨晚的事。”
“是,昨晚我们……”
顷刻后
“等等,你说你们当时都浑身无力?”小贾氏眉头紧拧。
她昨日听到杰儿昏迷不醒,院中闹鬼,下人失踪时,第一想法,是有人捣鬼。
可是再一想想,在临水县,连那个废物县令都没有这样的能力,那就更别说其他人了,不然她也不会这么纵着儿子浑天胡地,
再加上……县里所有的大夫都诊不出病因,她这才对鬼神有几分相信和忌惮。
可说到底,她心里还是存了一分疑影。
这时,许大夫从孙杰房中急急走出,直言道,“孙夫人呐,不知为何,令公子的身子今日又明显虚了几分,短时间内还无碍,可要长此这样虚下去,恐会危及性命啊!”
“什么?!”小贾氏的嗓音顿时因惊急而尖利起来,而后连忙往屋内去,
经过许大夫身边时,又指着那三个下人道,“你给他们三个也诊诊,看有没有中过迷药一类的药物。”
“是。”孙大夫忙道。
随后小贾氏来到床边一瞧,果然,孙杰的脸色比之昨日,又青白了几分,更重要的是,他脖上的青紫掐痕也深了几许。
很快,孙大夫把完了脉,进来回禀,“孙夫人,那三位并无中过迷药的迹象。”
小贾氏倏地转头,死死盯住他,“你确定吗?”
许岫半点不心虚,“老朽从医几十年,这一点还是能确认的。”顿了顿,又道,“要是夫人不放心,也可将昨日离去的两位大夫找来,再把一把。”
虽然昨晚有人来告诉他,洵哥儿已经被两老头送回家中,但一码归一码,该报的仇还是要报,谁让他俩昨日抢先说什么,可以帮自己去自家医馆坐诊,让他安心留在孙府,
他呸!这两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
然而小贾氏没如他愿,再唤那两人上门,而是陡然无力,双眼失神地往床上一坐,面上终于出现了几分罕见的畏惧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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