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棠自然也是听说了他与姚家二姑娘的亲事,落寞着眉眼,语气怅惘,“他很快就要成亲了。”
那桩曾短暂拥有的感情,像是一场如梦泡影,一戳就破,再也触不可及。
“既然如此,那陆姑娘为什么不能留下来?”
江齐言一生清正落拓,从未想过强求什么。这是头一次,他想强留于她。
“姑娘总不能一直漂泊,如果一定要选一个地方定下来,为什么不能是南江?”
他看着沈清棠,言辞恳切,“南江于姑娘而言不也是不同的吗?”
他知道她的心结。
幼时在陵川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她,最害怕见到的便是当年的那一幕吧?
她总说是江齐言强留下的她,可是割臂取血时,他瞧见她眉眼间的分明是释然。
那是十几年前陵川飘来的雪落在了南江。
她终于可以为当年心里的愧疚赎罪。
江齐言索性挑明,“南江不会是下一个陵川,这是姑娘以自己的血换来的城池。陆姑娘不如索性就留在这里?”
他知她心有顾忌,也是头一次起了以权谋私的心思,“陆姑娘放心,江某总算是七品知县。纵是陆姑娘家中找来,强逼姑娘嫁人,我也可在其中斡旋一二,来保全姑娘。”
江齐言只以为她是寻常百姓家的姑娘。
“多谢江大人好意。”
沈清棠笑了笑,仍是推拒,“我不能留在南江,江大人也护不住我。若是大人真想报答我为南江百姓的恩情,便替我照料好我妹妹阿月罢。”
她特意交代,“若是上京城里再来人,莫要叫人见到她。”
江齐言恍然明白,“陆姑娘从上京城来?”
沈清棠并不瞒他,垂着眼帘“嗯”一声。
上京城是什么地方?
天子脚下,多的是世家显贵,煊赫齐聚。
她说他护不住她。
江齐言心中有了数,却是出声安她的心,“陆姑娘放心,你来这里一事,绝不会叫南江城外的人知晓。”
他纵是护不住她,却也能帮她一二,这是江齐言仅能为她做的。
沈清棠心怀感激,“多谢大人。”
过几日,江齐言身子略好些,便提了庙会行刺那人来审。
原是百姓衙门口示威闹事那日,被斩杀的三人当中一名男子的亲眷。
“我兄长犯了什么错?”
那人被押着身子跪在地上,头却还拧着,怒视着江齐言,“他不过是来为我求药,你个狗官却叫人斩杀于他,要了他的性命。”
他满眼都是滔天的恨意,“我只恨,没能杀了你,为我兄长报仇雪恨!”
江齐言在他的声声质问中说不出话。
他无话可说。
杀他兄长是真,江齐言无从辩驳。只是若再来一次,他仍会选择杀一儆百,来平息那场动乱。
这是他身为南江知县,不得已而为之的事。
可是百姓不能理解,失了亲人的是他,活在兄长离世痛苦里的是他。
他恨不得用世间最恶毒的话来诅咒江齐言,要他为兄长偿命。
是赵横先听不下去,用棉布径直堵了他的嘴,再来问江齐言,“大人,这人要如何处置?”
他妄图刺杀朝廷命官,罪当该诛。
江齐言却闭上眼,淡淡吩咐,“放了吧!”
“大人——”
赵横犹要说什么,江齐言已抬脚离开。
他来西厢见沈清棠。
吴牧已经借着她的血研制出了治疗瘟疫的药方,她也不必再留在南江,只等着南江一开城门,便辞行离去。
主仆俩收拾行李,落月泪眼婆娑,恋恋不舍看着,“姑娘和采薇姐姐真的不带我一起走吗?你们不要阿月了吗?”
沈清棠已经将把她托付给赵家的事告诉了她。
“阿月乖。”
沈清棠揉揉落月的头,蹲下身平视她,“不是不要阿月了,只是我们前路茫茫,怕照顾不到阿月。”
“阿月先在赵横哥哥家里住下,等我们稳定下来了,便过来看阿月,好不好?”
三个姑娘在外相依为命,早已是亲人一般。
落月含着泪听话点头,“好,阿月等着姑娘回来。”
沈清棠再起身,就看见一直立在门口的江齐言。
“江大人。”她温柔浅笑,唤他。
江齐言走进来,见桌上不过虚虚一个包袱,再无其他,不由问道:“姑娘只带这些走吗?”
其实还有很多东西。
南江百姓知道衙门里住着救他们性命的仙子,每日都往衙门口放很多东西。
贵重有金银首饰,礼轻情意重就有自家种的瓜果蔬菜,亲手做的荷包坠子。
他们夜里偷偷放,衙门里也找不到人。林林总总攒下来不过半月,也堆满了整间屋子。
沈清棠抿唇笑,“瓜果蔬菜,衙门里平日做菜,我已经吃了。至于那些东西嘛,我便不带了,劳烦江大人日后寻见它们的主人,再将它们还回去。”
“好。”
江齐言阖首应下,又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交给她。
“这是什么?”
沈清棠打开,里面满满的小银锭子。
江齐言解释,“这是我这几年攒下的积蓄,不多,还望陆姑娘不要嫌弃。”
他轻声道:“陆姑娘这一走,往后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姑娘的恩情江某无以为报,想了想,暂且也只能用这样的俗物来报答姑娘。”
出门在外,银钱总是需要的。
沈清棠也不推拒,收了下来,“多谢江大人。”
只是她也笑,“我这一拿走,江大人可真是两袖清风了。”
南江城门还在封锁,城中尚有瘟疫未好全的百姓。
但沈清棠和采薇有了江齐言的吩咐,已经可以从城门出来。
她们仍做男子装扮,先回了趟永泉村。
当日送落月就诊去得仓促,很多东西都搁置在了这里。
租屋子的莫大娘却不在,有留下来的街坊四邻说,她家闺女也得了瘟疫,一家人进了城,如今被困在南江城里。
又好奇问沈清棠,“你们不是也送妹妹进城医治去了么?怎么没有被困在里头?”
沈清棠笑吟吟接话,“我们没去南江城里,送我们过去的车夫说他家在石邑,那里有个大夫医术高超,我们便跟着他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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