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士卒们拼命抱住曲环,劝道:“退吧,杀不过去了!”
<div class="contentadv"> “不退,领了死令……破城!”
“兄弟们都战死了啊。”
忽然,在他们身后,也就是瓮城之外,响起了大动静。唐军以为是援军到了,士气大振。
但很快他们听着那喊声,意识到来的不是唐军,而是从别的城门绕道过来的南诏军,要封堵唐军的退路。
“将军,退吧!”
“不。”曲环抬起陌刀,指向前方的城门,吼道:“给我炸开它!杀!”
他怒吼着冲向前,又中了两箭,被士卒们死命拖了回来。
“谁敢拉我?!”
“鸣金了,鸣金了啊,将军。”
“谁敢?!”
曲环怒气直冲脑顶,狠狠瞪着那道城门,只觉他离它那么近,又那么远。
只要炸开它,他就是当今大唐最耀眼的那一个人,像是高仙芝回朝请功之时……就差那么一点了。
“轰!”
又是一声巨响,曲环回过头,目光落处,他的部将、他的兄弟孟寅虎高举着炸药包站在南诏士卒的包围之中被炸成了许多瓣。
连着那瓮城门一起,炸毁了。
“孟寅虎!”
曲环怒吼着,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不许退!”
脑子里还记着自己在战场厮杀,曲环猛地惊醒,喊道:“杀!杀!”
然而,眼前已不是那座地狱般的瓮城,而是营帐。
曲环第一时间以为自己被俘了,一个箭步窜起来,往帐帘外猛冲去,却撞在一个人身上。
他身体虚弱,脚步虚浮,抬头看去,只见是薛白。
“薛郎?你也……”
薛白扶起曲环,让他回到担架上躺着,道:“突围了,你在营里。”
“太和城攻下了?”
“没有。”
曲环失望无比,道:“我军中有懦夫,擅自下令鸣金。”
薛白道:“是王节帅下令鸣金的,当时的情形,攻克太和城已是不可能。”
“不,只差一点……”
曲环没有再说下去,他其实是军将中读书最多的几人之一,冷静下来就知道自己当时是冲昏头脑了,以当时的形势,不可能再攻破第二道城门了。
“我没有完成节帅的军令,愿领死。”
“你完成了。”薛白道:“天亮之时,太和城的城门还在你控制之中。你很好地完成了军令,是我们来得晚了。”
曲环愣了愣,眼中猛地落下泪来,道:“我害死了孟寅虎!还有那么多弟兄。”
他虽勇猛,终究还是年轻。
薛白道:“军伍之人,生死由命,他们不会怪你的。”
“不一样的,他们是因为我的错才死的,我判断错了。”
“可当时若不试着一搏,你甘心吗?会后悔吗?”
曲环想了想,抹了泪,用力点了点头,问道:“那太和城该怎么攻?”
薛白笑道:“你已经攻破了外城门,立下了大功,好好养伤吧,其他事便交给袍泽兄弟们。”
说罢,他站起身,环顾了帐中所有的伤兵,道:“你们每个人都立下了功劳,回了长安,圣人都要亲自接见你们,给你们厚赏。养好伤,往后日子会越来越好。”
“谢薛郎!”
凡是进过伤兵营的将士都对薛白十分尊敬,因为军中的许多大夫都是薛白举荐的,且带来了很多药材。
甚至,大夫们还告诉这些伤兵,薛白交代过并切实在试着尽可能地保存伤兵、残兵们的性命。
~~
出了伤兵营,薛白走向大帐。
帐中,王忠嗣独自坐在地图前,眉头皱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抬眼一瞥,见来的是薛白,王忠嗣开口道:“我空有名将之称,却攻不下太和城,远不如高仙芝。”
“情况大不相同,小勃律国就没想过唐军会杀到的可能,南诏却是备战已久,更别提他们的国力差距之大了。”
“可他们触怒圣人的程度都是一样的啊。”
薛白笑道:“节帅风趣。”
“我没在耍笑。”王忠嗣依旧沉默。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薛白道,“倘若节帅有鲜于仲通的兵力,统率大军南下,灭南诏自是不难。可惜,圣人之所以敢用节帅,就是因为我们提出的是‘轻军’奔袭之策。”
他说这一番话自是因有别的目的,王忠嗣却摆摆手道:“不聊这些,谈谈破城的办法。”
“好。”薛白于是坐下,道:“我以为,我们该退回龙尾关,等待鲜于仲通。”
“是啊。”王忠嗣道:“曲环攻破的那道城门,阁罗凤已经修好了。”
唐军奔袭而来,兵力少,没带攻城器械,如果不能一次杀入太和城,那根本就强攻不了。
而太和城的地势高,倘若唐军驻扎在苍山下,临着洱海。那等南诏军反应过来,居高临下地杀过来,只怕有覆没之虞。
这些,王忠嗣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之所以问薛白,只是想看看这个少年还能否再想出一个奇计,但奇计也不是次次都能指望得上的。
“不论如何,这一战,我们打赢的希望已经很大了。”薛白道:“占据龙尾关,南诏军心摇动,太和城南面再无险要。只等鲜于仲通率军一到,胜负可定矣。”
这一点,王忠嗣也大致认同,点了点头,但还问了一句。
“你可知我不安在何处?”
“把胜算寄望于鲜于仲通?”
王仲嗣道:“此战若由我率主力走石城,由你率轻兵奇袭,前后夹攻,昨夜太和城已破。”
~~
渔泡江。
这是一条位于姚州与太和城之间的大江,江水东流而来,折向北方流去,最后汇入金沙江。
鲜于仲通的大军正准备渡河。
因军中士卒伤病众多,再加上对岸有段俭魏的兵马拦阻,鲜于仲通没有急着渡江,而是下令造船。
十月十九日,却有两名唐军泅水过江,赶到了大营,传达了王忠嗣的军令。
鲜于仲通遂召集诸将,准备与段俭魏决战。
“节帅,我有话要说。”
说话的是他麾下大将李晖。
李晖走到地图前,道:“段俭魏以逸待劳,准备半渡而击,节帅虽有雄师,必可胜他,却难速胜。且虽能胜,但他熟悉地势,一旦失势,立即撤走,大帅如何能早赶到龙尾关?”
鲜于仲通问道:“依你之见,如何?”
“请节帅分我骑兵四千人,我可绕道渡江,急驰至龙尾关,与王节帅合力。趁热打铁,一举攻下太和城。”李晖道,“否则等南诏叛军镇定下来,恐失大好局势啊!”
鲜于仲通伸手碰到军令,须臾却犹豫了。
他虽号称六万大军,其实劲旅不过一万,骑兵不到六千,倘若分给李晖这么多骑兵,等平定南诏,他便是寸功未立了。
当然,他不是为了争功而宁坏大局之人。只是认为进军打仗,该稳扎稳打,不可分兵太多。
“你先率一千骑支援王忠嗣,我押师在后,不日便到。”鲜于仲通道,“容我集中兵力,速败段俭魏。”
“节帅……”
“军令如山,你想不从?!”
“喏。”
李晖无奈,唯有领了一千骑,往上游绕道,寻找别的渡河点。
~~
与此同时,段俭魏也得到了从太和城递出的消息。
他当即决定回援。
考虑到鲜于仲通还陈兵河东,准备渡河,遂下令分批趁夜悄然后撤,每日让士卒依旧煮同样多的灶,迷惑鲜于仲通。
这不是什么新鲜的战术,乃是他从祖先迁到云南时带的兵书里学的,想必是战国时的老计谋了。
但,鲜于仲通打心眼里就看不起他们这些“南蛮”,认为蛮夷不会计谋,想必是不疑有他的。
由此,段俭魏大胆撤出了战场,直奔龙尾关。
三日后,他抵达洱海边,下令兵马休整,同时招过心腹部将洪光乘,问道:“我们以前用的唐军旗帜,带了没有?”
“将军吩咐过的,我怎么会忘?”洪光乘拍着胸脯昂然应道。
“好,你率五百人在前,扮作唐军,诈开龙尾关。我领军在后,迅速跟上破关。”
“领命!”
洪光乘哈哈大笑道:“这一招,就是用唐军骗开龙尾关的办法夺回它,唐人欺我等蛮夷,必教他们开开眼。”
~~
风和日丽的洱海景色优美,西洱海从龙尾关前流过。
王忠嗣站在关城之上,背对着他的将士,眼中再次泛起了思虑之色。
因龙尾关距太和城很近,关城中粮草并不多,仅够六日之用。至于唐军带来的食物,肉干、奶酪在进攻当夜就全都吃完了,粮草告罄之后,就只能咬皮革了。
问题是,守卫家园的一方可以节衣少食的地守城,他们是来攻城灭国的,落到这地步,对士气显然是极大的打击。
到哪里去劫掳粮草呢?此间耕地少,诸夷皆散居山林……
正想着,远处尘烟扬起。
王忠嗣抬起千里镜望去,先是见到一面唐军大旗,不由扬眉一挑,暗道:“这般快?”
尘烟越来越近,那面大旗很快落入唐军士卒们的眼中,于是响起阵阵欢呼。
“援兵来了!破太和城指日可待!”
“大军兵临城下,阁罗凤人头落地之日不远。”
“阁罗凤那是要俘虏回去的,哈哈哈……”
呼声之中,已有士卒赶到闸楼上挥动小旗,询问是否放下吊桥。
须臾,一名大将策马赶到西洱河边,抬头对着城头大喊起来。
城头上众人目光望去,隐隐能看到他长须飘扬,威风凛凛。
“王节帅在否?末将李晖,奉鲜于节帅之命,前来支援,还请放开城门!”
忽然。
“嗖。”
一箭如闪电般射穿了这“李晖”的脖颈,血溅当场。
城头上,李晟持弓大喊道:“狗蛮,敢在你阿爷面前耍滑,死罢!”
唐军士卒一愣,之后高喊“万人敌”。
王忠嗣则扬了扬手中的千里镜,道:“此物助力良多啊。”
话虽如此,其实南诏兵马已前后包围了龙尾关,局势已开始急转直下了。
薛白看了眼王忠嗣手里的千里镜,想到一事,转头往苍山望去。
远处是苍山覆雪,近前则是将军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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