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斯主教回过神来,慌忙道:
“在听、在听,神也在听。”
接着,丹尼斯主教摆出了慈爱的态度,温和地劝慰道:
“尽管告解吧,要知道,即便是西兰,也曾向神告解过。
你想想,连那样伟大的人,在牢狱之中,尚且还要向神承认自己的过错,承认自己曾怀疑主的使命。
继续说下去吧,不仅我在听,神也在听。”
黑暗中,他仿佛看到男人点了点头,
“是的,神也在听。”
男人重复道。
“副院长因我的神学见解而中意于我,而我抓住机会,对他百般恭顺、讨好,他也对我不吝啬赞美,写信将我推荐给了大牧首。
在这之后,一切都顺遂无比,就如同神在为我护航,我被牧首接见,在首都进修五年之后,便被派到一地教堂当神甫。
可就在这时,不幸的悲剧发生了。”
丹尼斯主教急切地问道:
“发生什么了?”
他的手心里渗出了汗水。
男人所描述的经历,与他的人生经历,竟然有几分相像,这种相像,给主教带来了一阵恐慌。
“有人诱惑了我,他给了我一小袋金子,要我去给他犯奸淫罪的儿子辩护,要我以神甫的身份为他脱罪,我没能经受住诱惑,我收下了它。”
丹尼斯主教的呼吸陡然一滞,数十年前的记忆如同毒蛇般咬住了他。
想当年,他曾经做过好几次,以神甫的身份去为犯人脱罪的辩护。
哪怕那些犯人的罪恶都近乎显而易见、板上钉钉。
“你怎么能收下它!你怎么能收下它!?”
丹尼斯主教涨红了脸,激动地呵斥道。
“是啊,我怎么能收下它?!
仁慈的神啊,我忏悔,
这件罪状,竟是我人生里最不值得一提的,以至于我常常会将之忘掉。”
丹尼斯主教呼吸急促,追问道:
“你还有什么罪恶,全都说出来吧!神会聆听的。”
那男人又开口了,
“我身为神的仆人,理应为祂的子民做典范,引领祂的子民见证真理。
可我又做了什么呢?我洗礼过几个老佃户的孩子,我非但没将那些孩子视若己出,还将最苦最重的活计堆在他们身上,我仗着自己是教父,肆意挥霍他们,给他们的赋税要比其他人还要重许多。
我忏悔,我怎能如此对待他们?”
丹尼斯冷汗连连,眼前漆黑的房间不再像是告解室,而像是一面巨大的镜子,自己好像在其中,看到了一个倒影。
那真是…罪恶的倒影。
“你、你还有什么罪过?”
丹尼斯主教乞求般地问道。
好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告解室陡然发生了位置逆转。
那样乞求的口吻,反而像是自己在向那男人告解,自己在向那男人忏悔。
“我杀了我的妻子。”
男人平静地说。
丹尼斯主教的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他的嘴唇颤抖起来,手心手背都是冷汗,令人恐惧的回忆浮现在眼前,彻底摧毁了他的心防。
“我推了她,她滑倒了,头朝着桌角磕去,我向神发誓我不是有意杀她的,可她就是死了,我为她哭了很久,又为她的死而庆幸,因为这样,我就能跟真正的爱人享受欢乐。”
说到这里时,男人顿了顿,嘲弄道:
“应下地狱的欢乐,不是吗?”
丹尼斯主教马上浑身战栗起来,身上的法衣抖个不停,他肌肉无力,从椅子上跌落下来,他满怀恐惧地盯着眼前的告解室,仿佛在窗棂对面坐着一个冤魂,一个幽灵。
那男人缓缓站起,俨如一位天使在审视神的仆人般,他被悲哀拥戴,屹然不动,他在为一个罪人思量。
而后,他做出宣判,
“丹尼斯,你要遭报应了。”
这时,丹尼斯主教已经被吓得屏住呼吸,宽大华丽的法衣不知何时跌落,也不知如何跌落,他里头那件单调的麻衣显露出来。
“不、不!”
丹尼斯主教想起了一句古老的经文,他仰首问神,
“主啊,
我该做什么?”
窗棂对面,那似是能代表神的男人静静立着。
静谧徘徊着,徘徊了良久。
他既没有立即惩罚,也没有出声宽慰,
西兰只是淡淡道:
“你到卡尔隆德找我,我与神会聆听你的罪过。”
说完之后,告解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那男人几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告解室,黑暗的房间里,只剩下丹尼斯主教颤抖着,战栗着,他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起来,不断地诵念着一句又一句祷词。
你要遭报应了…
他的脑海里久久回荡着这句可怕的话。
“不、不要…收拾好行李,让那几个孩子给我收拾好行李,我要到卡尔隆德去,要到卡尔隆德去!”
丹尼斯被恐惧主导着,他后悔起自己曾经的罪过,只是他不是因良心发现而后悔,而是因男人口中的报应而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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