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乱世佳人(1 / 2)

一早起床,莉娅嗓子哑了。干痛滞涩,说话略有勉强。全家人都没事,只有她有一点点不适,所以这绝不是火锅的错。思来想去,莉娅笃定喉咙痛是昨晚电话加班到半夜,使她娇花般中看不中用的身体受累导致的。

翻了翻药箱,发现常用药消耗得差不多了,需要补充,于是吃完早餐,莉娅换了一身厚厚的长裙,套上立领小斗篷,携伞出门,去医院买药。

没忘记昨天出门买菜被数次搭讪,出门前她戴上口罩和帽子,藏起漂亮的容貌以免招致热情的问候。

小镇风景不错,今天难得出太阳,莉娅身后不远处跟着两名大副特地安排来做保镖工作的健硕船员,不紧不慢地朝镇医院走去。

船员们都有事要做,早早出门,罗宾最近对格尔戈带过来的自家红本本《时事浅见》很感兴趣,正非常专注地在进行解读研究。因此莉娅也没叫上她作陪,毕竟耽误什么也不能耽误孩子学习。

倒是大白龟趴在廊下晒太阳,见她出门,便大摇大摆地跟了过来。阳光透过路边的树荫,在龟壳上撒下不规则的金色碎片,壳纹焕发出一种古朴的生机。

轻微感冒的症状让莉娅感觉有点晕眩,她走得慢,大白龟也爬得慢。路上没有行人,细碎的阳光在她晃动的裙摆上闪烁,莉娅忍不住弯腰摸了摸大白龟。被太阳烘烤过的龟壳不复冰冷的质感,暖洋洋的,十分熨手。

她喜欢这种生活罅隙中流出来的惬意。

走上坡路时,莉娅爬到一半感觉肌肉酸疼,便停下来歇息。白龟跟着停下来,扭头用颜色清澈的眼睛看了看她,抬起粗壮的左前腿蹭她的小腿,又用龟壳边缘轻轻撞她,发出热情邀请。

莉娅盛情难却,于是二十分钟后,镇医院门口出现了一名骑龟的女孩,吸引了医院外往来看病人的目光。

莉娅从龟背上滑下来,拍拍裙子淡定地走进医院大门,掏出笛吉尔为她准备好的证明和个人介绍信,被护士引去会客室等待院长接见。

年仅四十的笛吉尔能坐上马林梵多综合医院外科主任的位置,他在业界的名声含金量是非常高的。联盟国范围之内,大部分医疗系统看在这个位置的面子上,都会给以方便。

小镇医院拾掇得很干净,虽然规模偏小,建筑体也掩盖不住老旧的痕迹,但设施却都是近几年的新型号,路过药房时可以看到柜子里的配药也很齐全,与偏僻小镇的设定格格不入。

房门敞着,保镖守在门外,莉娅站在窗户边,这里可以从侧面看见医院大门。白龟顺着墙根爬上门边的圆台,舒展四肢继续晒太阳。没过多久,莉娅就看见一位飒爽英姿的女性快步而来,路过白龟时明显怔愣了一下。

对于寸步不离的保镖,镇医院的院长女士视若无睹,简单交谈后,爽快地为莉娅提供了所需药品。接着便委婉地打听:“请问您带来的白色海龟是…”

莉娅微笑:“那是来自西海的岛屿龟,据说能够无限成长。根据记载,最大的岛屿龟已经是一座供人居住的海上岛屿了呢。”

院长女士神情一松,又浮上寥落:“是吗,白色的龟很少见。”

莉娅随着她的目光投向半缩着脖子晒太阳的白龟,声音喑哑低柔:“确实少见。岛屿龟正常来讲是棕褐色或者草绿色,这只是少有的白化症。”

她收回视线,眼睛一弯:“虽然很漂亮,但很幸运与‘白色城镇’弗雷凡斯没有任何关系。”

院长哐当一声碰倒茶杯,茶水汩汩流了满桌。

在公认的历史资料上,弗雷凡斯曾经因为珍贵美丽的铂铅矿闻名于世,后来又因为意外爆发的传染病“铂铅病”震惊四海。除了早早撤出的王族,全国上百万民众无一生还。

短短一段话,没一个字是真的。

世界政府掌握着世界上最先进的医学技术,早在铂铅病爆发的一百多年之前,到弗雷凡斯做过地质调查的世界政府,就已经知道所谓一本万利的铂铅业的真相。

政府选择了隐瞒。

没办法,太值钱了。铂铅业所带来的巨大财富,足以令任何资本家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和生命。哪怕要将一个国家的平民踩进地狱,它们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桌上还有一杯完好的茶水冒着袅袅热气,莉娅的手静静叠交在膝上,没有去碰。

她笑着打量院长女士干练的短发,斯文又凌厉的眼镜,洁白齐整的白大褂。

“您看起来过得很不错,看起来就是一个专业医学者的。”

完全不像是娇贵傲气的王室公主。

打翻的茶杯无人料理,满室寂静中,茶水顺着桌沿滴答落地。

镇医院的院长,曾经的弗雷凡斯女公爵脸色发白地紧抿唇瓣。

海贼王之死后,全世界反抗的浪潮逼迫世界政府稍微收敛了明面上的嚣张气焰。

但弗雷凡斯这个宛若童话故事里的冰雪世界一般美若仙境、洁白无瑕的国家,已经在一百多年的铂铅矿挖掘中即将被榨干骨血,不知不觉被判了死刑的民众毫无察觉,最终还是宿命般迎来了悲惨的死局。

铂铅病至今没有切实可推广的治疗方案,这是一种代代累积的病症。这个病症目前为止依旧无解,但想预防它只需要及时远离,避免长期接触即可。

“笛吉尔跟我提起过您。现有的铂铅病的治疗方法能够成型,您提供了很多宝贵的样本和资料。这一点作为医疗人员是非常感谢您的。”

貌美的年轻女性唇瓣泛着淡淡的红色,说话微微张合时显得十分柔软,她轻轻歪头,做出困惑的表情:“可是,您现在研究治愈铂铅病的方法,有什么用呢?”

虽然这样问,她明媚的蓝眼睛里实则一片平静:“弗雷凡斯已经没有遗民了,铂铅病患者大多也不死于病症,这一点您应该是清楚的。”

铂铅业的真面目是毒物,世界政府知道,弗雷凡斯的王族也知道。但鼓励采集铂铅的政令,来自世界各地的铂铅订单,却依旧源源不断地持续了百年。

为了钱,为了财富,世界上最大的执政机构与本国王族,用一百年策划了一场谋财害命。

围杀,纵火,扫射。

他们用最粗暴的方式,付出最低廉的成本,用最冠冕堂皇的谎言,成功谋杀了一整个国家。

院长脸色苍白,强撑着挺直的脊背颤抖着,似乎下一秒发寒的骨头就要失去支撑,散落一地。

她死死盯着莉娅,尽力想表现出从容,然而细看之下瞳孔却是涣散的。

院长的声音比生病的莉娅还要晦涩:“你是怎么知道…”

莉娅回以微笑。

许多时候萨卡斯基对她不设防。离开支部基地前,也是她收拾了办公室所有有关政府的调查资料一一销毁。

弗雷凡斯只是厚厚一沓资料中的一张纸,但因为特拉法拉加·罗就在罗西南迪身边,她便格外多看了两眼。

萨卡斯基处理情报的手法很娴熟,当日参与围剿的国王军人数,排兵布阵的风格,国内最先被发难的几个地方,最终所用时长…数据来源怎么搞到的莉娅不清楚,她也没打算直接接触萨卡斯基的情报网。

把关键情报整理好发给西瑟调查。西瑟心眼密,还特意利用贵族身份悄悄探查了新世界贵族聚居地内近年出现的新面孔。结合笛吉尔对铂铅病病因的研究报告分析,这桩极其恶劣的阴谋诡事很快便被他们挖了个七七八八。

“弗雷凡斯是个美丽的国家,即便是旅游淡季,也免不了有来自四海各地的游客观光拍摄。他们没来得及得知铂铅病爆发的消息,可怜也被无辜牵连…啊,他们还意外留下了许多弗雷凡斯最后的影像,公爵阁下看过吗?”

院长的脸像是破碎的镜面,再也维持不住端庄冷静的表情。她翕合着颤抖的嘴唇,发出微弱的声音:“不…我…”

弗雷凡斯王室到底是因为蠢不可及,还是因为不能抵抗而屈服于世界政府的淫威,才把自己的国家卖了个高价,莉娅已经不关心了。

不论是什么原因,早早离开弗雷凡斯在外居住,灭国后又携带百年积攒的财产跑去新世界继续当地位崇高的大贵族的弗雷凡斯王室,左右是从没为国民着想过一丝半点。

那么唯一留在北海,手握巨额财富却甘愿窝在最偏僻边缘的岛屿小镇上的女公爵,就多半是弗雷凡斯王室硕果仅存的一点良心,也或者可能被丢弃的一枚暗棋。总之是她们矿岛可以合作的对象。

女公爵取下眼镜,把脸深深埋进掌心。

她名为艾拉可可,弗雷凡斯·艾拉可可,怎么听都是一位可爱天真的公主名字。

她是上一任国王的小女儿,兄长继位后将已经与邻国王子完婚的她封为女大公——那时她还不知道这桩婚事牵扯着几十亿的铂铅矿交易,但兄长待她不错,事后分润给她一半。

直到最后两年,她才有资格知道这个被奉为皇室秘闻的惊天大秘密。因为弗雷凡斯王族开始提前处理留在北海的产业,需要通过她的姻缘联络人脉。

女公爵不是没有挣扎过,可突然激增的铂铅病患者的出现告诉她一切为时已晚;而她那时也没有勇气去承担揭穿一切的代价。

身为弗雷凡斯王室中人,她一直为自己的国家感到骄傲和自豪。

她的故国弗雷凡斯是多么美丽无暇的国度,哪怕全世界的国家相比,也没有几个能在景致上比得过弗雷凡斯。

虽然王室一直有在外行宫长住的习俗,每当重要节日她与家族成员蒙着面纱游街,民众的欢呼总是热情欢快。

弗雷凡斯历代国王都善待子民,女公爵的爷爷那一代之前在赋税上稍微有些苛刻,但她的父亲和兄长两代国王对平民都很宽和。

除了矿脉被王族牢牢把控,格外低廉的房价、农田、丰富便利的公共设施、给予地方高程度的民主,高普及的儿童教育、较为严明的法度纪律…在这个国家生活几乎没有压力,弗雷凡斯的国民因此大多十分热爱自己的国家,对家园的建设不余遗力。

她怎么能不为这样的国家和这样的家族感到骄傲呢?

直到可怕的真相劈头盖脸地砸向女公爵。

那使她国家显得分外美丽的白色矿物质,是致命的毒药;

王室代代外住、面见国民时蒙上面纱,与习俗礼仪无关,只是为了避免摄入过多毒矿;

到父亲这一代统治的时期,王族已经积累了足够的财富,弗雷凡斯的国民身体累积的毒素,也已经到了无法隐瞒的时候。在最后一段时间善待国民,稳住民心,控制人口外流,既是避免事发后外界猜疑,也是为了留住劳作人口,好榨干弗雷凡斯的剩余价值;

那些其他国家王族贵族看得如同眼珠子一般的土地房屋,在弗雷凡斯迟早是要被毁灭废弃的;那些优越的政策,高度民主的氛围,都只是引诱国民留下的毒饵,就像断头台前的丰盛午餐。

何其狰狞又丑陋的真相啊,几乎在一瞬间就把女公爵压垮,她试图挣扎,却无能为力。

国王疼爱地摸着她的头,劝慰她:“亲爱的妹妹,你不能一直这么仁慈,过分心软没什么好处。那些庶民已经无药可治,必死无疑了。就当他们是只能活过一个夏季的虫豸吧,况且要知道,我已经让他们过了不少好日子了。”

得知不会失去尊贵的身份地位和奢华体面的生活,其他王族都适应良好。比如这一代的小公主,女公爵的侄女,早早就开始收拾行李,并在北海最出名的工作室定制更多更加奢侈、能够在新世界贵族面前也不失光彩的华美衣装。

所有人都无动于衷地准备开启新生活,仿佛即将逝去的不是无数的人命,而是树根下微不足道的一窝蚂蚁;他们随意丢弃的也不是家园故土,而是路边不相干的瓦砾。

惊恐又绝望的女公爵头一次发现崩溃的自己在家族中显得多么格格不入,记忆里那些平静欢乐的时光也立刻被揭开回忆美化的薄纱,露出血淋淋的真容。

女公爵深吸一口气,戴好眼镜,垂着眼睛冷冷地问:“你有什么目的?”

莉娅看着她,露出满意的笑容。

跟受过精英教育,有自主学习意识的人交涉确实不一样,省时省事。

她当然不是闲的没事干,千里迢迢跑过来就为了谴责一下对方不干人事。

弗雷凡斯最后自由发展的几十年,其实是有所收获的。比如在医学系统上的成就,尤其是外科医疗。采矿毕竟是具有较高风险的重体力劳动,矿井事故的病例累积,间接奠定了医学进步的阶梯。

再比如大型矿用机械的成熟应用,也是由采矿业衍生出来的。

尽管未来是虚假的谎言,劳动人民的勤劳和智慧依旧浇灌出了果实。

在商言商,为了这次秘密但重大的交易,莉娅带来了非常充足的筹码。

她拿出另一张照片,缓缓推到女公爵面前。画面里,一艘华美的游轮徜徉在大海之上。

“这是您的船只,半个月前承载大批北海贵族进入东海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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