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衍似乎是在深思熟虑，原本他搁置在臂弯处拧好却还没来得及晾晒的衣服上的水，都已经缓慢渗透了他的衣服，凉到了他的胳膊。

再毫不犹豫地顺着他的胳膊往上行，直通到了其四肢百骸。

手脚冰凉。

脑袋却越发清明了。

……

原来是这样。

女帝之所以在这里跟他说这么多，就是在等着引出来这个问题，等着看他究竟能给出怎么样的回答来。

……

这是个送命题。

扶子春和孩子在他心底谁更重要？

他说扶子春。

那如果有朝一日，真的必须得杀掉孩子才能救扶子春，他怎么选？

他：……

他能怎么选择呢？

如果选择杀掉孩子去救扶子春的话，那他就是重蹈了朝顾的覆辙，只会让女帝越发厌恶他。

可是如果放任不理的话，由着扶子春就真的这般不治而死的话……他自己心底的这道难关却也跨不过去。

……

女帝还在好整以暇地看他，耐心重复地又问了一遍：“你怎么选？”

“我什么都不选。”像是所有回答都快速地在脑袋里过了一圈，秦衍才这般抬头，虽然谨慎却异常坚定地如此回答到。

女帝眯起眼睛：“你不会杀掉三欢去帮扶子春续命吗？”

“不会。”

“你刚才沉默思索了半天，就想出来了这么个回答？”女帝嗤笑了声，“刚刚你不是都还在说，在你心底扶子春的份量要比三欢的性命还要重吗，这怎么这种时候，你就选择袖手旁观而让扶子春去死了呢？”

“我不会杀掉夫人好容易生下的孩子去给她续命的。因为我是个父亲。但是我会选择跟她一起死，因为我是她的夫君，我离开她活不下去。”秦衍则不卑不亢却也异常平静地给出了自己的回答来，但他也同样诚实地给出了自己其他的顾忌：

“方才之所以沉吟了半晌，是我的确也曾卑劣地想过要杀掉孩子去给夫人续命的念头。但是我清楚的知道，这样做了，无论最后能不能给夫人续上命，夫人最后都会因为自责怨恨的情绪撑不下去。这样不仅我会被她彻底怨恨上，就算她真的能转危为安，余生也不可能会再度真正的开心幸福。我不想她永远都活在悔恨怨恨里面，但也不能让她孤零零地一个人离开。”

女帝像是被秦衍的这番话给震惊到了，怔愣了半晌才迟疑地补充说：“所以你才想要跟她一起死，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既不用跟她分开，也不用杀掉自己的骨肉。”

秦衍稍稍颌首。

他就是有这份顾虑在的。

“不过实话说，我的确是卑劣的。孩子在我心底的地位远远比不过我的夫人，即便他是我的孩子，我也并没有怎么爱他，现在对他的爱，也只是因为他是我夫人九死一生才诞下的骨肉罢了。甚至就算夫人生下的孩子不是我的，我也同样会认真教导，给予他父亲才会给他的疼爱和照拂。”

女帝有些似懂非懂的懵懂困惑。

“你不喜欢你的儿子？”

“我还有些讨厌他，毕竟是他才让夫人多受了这些苦。”

女帝皱起眉：“但你就算讨厌他，却也仍然不同意杀掉他给扶子春续命。”

“嗯，而之所以我不太爱他，却仍然不愿意杀掉他给夫人续命，只是因为我不想让我的夫人恨我，因为我知道我只要这么做了，夫人一定会难受。——而我，我不想让夫人难受，更不想让她恨我。”

“……”

她果然厌憎秦衍是没错的，秦衍跟朝顾不同，却也跟朝顾有颇为相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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