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执今日出门是去看百岁的。
小姑娘常年病弱,周身气质如同一只纤细易折的蝶。
霓裳就坐在她的床边,握着她纤弱的小手,温柔的开口,“百岁,好些了没有?”
林执恍然想起,他父皇在世时,也经常摸着他的头温柔的开口,“阿执可一定要长命百岁啊。”
就在他恍惚的一瞬,沈姝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开口叫他,“阿执。”
他回过神来上前,又一次为百岁把脉。
他冰凉的手落到百岁细弱的手腕上,给小姑娘带来了一丝战栗,却依旧强忍着凉意,期盼的看着林执。
林执把了一会儿开口,“我给她换个药方。”
他将新药方写在了纸上,霓裳立马去叫顾风和抓药。
他也不想留在此处,只转过头就要离开,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小姑娘怯生生的声音。
“哥哥,谢谢你。”
林执忽然笑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明显有些小心翼翼的小姑娘。
啧,她是不知道,这一声“哥哥”叫出来,当朝太子和宁王可是都要管她叫“姑姑”的。
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拂了小姑娘的善意,“嗯”了一声,随后跟着沈姝一起出了屋。
今日外面暖阳明媚,沈姝停下身子搂住林执的腰,“阿执,我见这地方景色不错,你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她用脸蹭着林执的胸膛撒娇。
既然看不到未来,那便加倍珍惜现在。
林执感受着她的执拗,很想问一句“何苦呢?”
她那样好,是他放在心尖都怕她受委屈的人。
不想她流泪,不想她难受,更不忍她孤苦。
只是明明有那么多的话,一到了喉头,却变成了一句“好,我们出去走走。”
沈姝顿时高兴了起来,忍不住去牵林执的手,就算是温暖的夏初,他的手掌依然是一片冰凉。
不过她并不介意,那样寒冷的冬日,两人都挺过来了,还会怕这炎炎的夏日吗?
沈姝料想的好,却没想到两人刚出了门,就被慕名而来的人围住了。
她想起在客栈发生的种种,下意识想要将林执护在身后,却听到那群人开口。
“毒王大人,听说您的医术了得,求求您救救我的母亲吧……”
“毒王大人,求求您救救我儿子吧……”
“大人,我娘子难产,已经危在旦夕……”
……
一群人将沈姝和林执团团围住,他们都是听说毒王在此,慕名而来求毒王治病的人。
沈姝被这么多人吓得后退一步,林执也将她护在身后。
他有躁郁症,一看到这么多人就忍不住烦躁,刚想发脾气,便感受到沈姝拽了拽他的袖子。
他回过头去,便看到沈姝眨着眼,“不然,救救吧?”
沈姝并不是林执,并不能左右他的决定,所以这话纯粹是商量的语气,却没想到林执直接提取了关键信息“救”。
行吧,不就是救人吗?
他于是认认真真的回答她,“好。”
他跟着那些人,一户一户的救。
他们有的人家财万贯,有的人一贫如洗,有年轻的夫妻求他救他们的孩子,也有年迈的老妪求他救自己的老伴。
他们的身份,性别,年龄都各不同,唯一相同的,就是看向林执那有些害怕又有些期盼的眼神。
他在各家各户奔走了一天,最后去的一家是所有人家中最穷的,只有一个腿脚不方便的老奶奶和卧床不起的老爷爷。
老奶奶年龄已经很大了,一口牙已经全都掉光了,说话的时候,连声音都在颤颤巍巍,她跟林执开口,“毒王大人,求求你救救我的老伴吧。”
她将林执领到那卧床的老爷爷身侧,那老爷爷明显已在弥留之中,连瞳孔都有些涣散了,却还是用最后的力气一遍一遍开口,“阿秀……阿秀……”
被唤做“阿秀”的老奶奶连忙上前,紧握住老爷爷的手,“我在,我在,我给你把毒王找来了,毒王很厉害的,一定能把你治好的。”
沈姝自认之前见到的那些已经够惨了,她已经有了些抵抗力,但是此时见到此情此景,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又怕林执发现她哭难过,于是特意背过身子开口,“我出去走走。”
林执“嗯”了一声,随后上前去查看老爷爷的情况,老爷爷浑身都是病,身上还溃烂了一块,林执给先给他上了药,想写方子,却发现这家太穷,竟然连笔墨都没有。
他皱了皱眉,沈姝这时候上前,“你将要用的药告诉我,我去抓。”
林执老老实实的说了,总共十几样药,沈姝不过记了片刻,便转过头去医馆抓药。
没多久,她果真将药抓回来了,林执研究了一下,她竟果然没抓错。
沈姝又见到老奶奶那不便的腿脚,主动开口,“我去煎药。”
老奶奶连声道谢,“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沈姝说是要煎药,只是这家的柴实在是差,她竟生了半天火都没生起来,正急的时候,林执来了她的旁边,“我来。”
他熟稔的燃了柴,那火没一会儿便升起了,沈姝看他熟练的动作,忽然想起那日,他衣角的烟渍。
她忽然心情不错,看他加柴的动作,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有林执的帮忙,没多久,药便煎好了,沈姝于是端了药送过去。
老奶奶连忙喂了老爷爷喝了药,老爷爷一直看着老奶奶,尽管她的面上已满是黄褐的老人斑点,他看向她的目光仍然充满虔诚的爱意。
等到老人吃了药,沈姝和林执已经要走了,老奶奶开口,“等一下。”
林执停下了脚步,随后……便看到,老奶奶跪在床底下摸索了许久,最终摸出一个破旧不堪的匣子来,她慢慢打开匣子,拿出了匣子里的一个小纸包,颤颤巍巍的递给林执。
纸包里是一些铜钱,她有些卑微的开口,“我……只有这些钱可以给医药费……”
沈姝看着那一枚一枚破旧的铜板,险些又无法忍受,只轻声开口,“不用了。”
她拽着林执离开,他们刚出来的时候是太阳初升,如今已是夕阳西下,沈姝看着那已要垂垂落下的太阳,心中忽然更难受,她叫他,“阿执。”
“嗯。”
“今日我见到的所有病人,都很想活下去。”
“是啊。”林执也顺着她的目光,去望那西沉的太阳。
没有人不想活,就连他也是。
若是不想活,就不会在佛前一遍又一遍的祈愿,若是不想活,就不会日复一日的服下那些让他痛到难以忍受的毒药。
【下一更晚几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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