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第十一章(1 / 2)

何处寻归途 惊尘针绝 5685 字 9个月前

宇宙4第十一章

她是在酒店的大堂里发现那对双胞胎的。

——当时的情景很奇怪,这种奇怪之处,用语言着实是很难形容。首先,在一个家家关门闭户的地方,酒店大堂的门居然还开着,好似虚席以待她的到来,这就已经怪异得令人不寒而栗了;其次,原本宽敞明亮的酒店大堂竟然变得破败不堪,简直像个濒死的麻风病人一样,处处流淌着虚弱与丑陋的脓水。电自然是早就停了,四下里一片漆黑,结果就在这时候,她居然听到了孩童的哭声……可怜她险些当场被吓死。

结果接下来,她就看到了一幕非常骇人的景象——只见浓雾涌动、光影熹微,一大两小三道身影从黑/暗中逐渐显露/出来。俩小矮个儿在前头跌跌撞撞地狂奔,其中一个手握着打火机,一个难以形容之生物则在后头穷追不舍。此物上半身略微似人,没有耳朵,眼睛是两个深邃的空洞,嘴巴直咧到耳际,状如同裂口女,内里生满獠牙,蜥蜴一般黏答答的长舌吞吞吐吐,发出“嘶嘶”之声,双臂极长,生得如同镰刀。此物上半截极为恐怖,下半截却是纯然的荒诞猎奇——那竟然是大约八/九只正常的人类手臂,只是长短不一,且生的位置略有些歪七扭八,以至于一旦“奔跑”起来,便极容易互相阻碍。

若有个想象力丰富的恐怖故事爱好者闲来无事做个噩梦,这怪物想必能在其中占据一席之地,不过此时这个怪物显然并没有去他人梦中客串的心思,它正在追逐两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女孩。女孩们的衣着精致漂亮,看起来被其父母充满爱意地精心打扮过,与这个垃/圾场一般的鬼地方格格不入。

她知道自己得帮她们,这两个孩子看起来随时会跌倒,而任何人都无法对她们跌倒之后所发生的事情袖手旁观。该死的小/鬼,为什么要让我看见你们?你们会害死我的。她生气地想着。一股愚蠢轻率的勇气压倒了对怪物的恐惧,她没有转身逃跑,而是借着微弱的光亮左右张望,想要寻找武/器……却在门边发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轮廓,那是一架歪倒在地的酒店行李车。

“到我这里来!”她一边扶起行李车一边喊。感谢上帝——不,感谢菩萨,这架行李车虽然老态龙钟虚弱不堪,却是四轮俱全。孩子们哭哭啼啼地跑了过来,怪物紧随而至。帮帮我吧,坚强点,老家伙,现在有三/条命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孩子们跳上行李车,车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在抗/议这不该加诸到它身上的分量——作为一架行李车,运送孩子可不是它的本职工作,拯救生命更是远远超出了它的职责范围,但它依旧尽力地撑住了,像是知道情势有多严峻。她将厚重的玻璃门甩上,使尽力气推着行李车朝前狂奔。艰涩的车轮很快便因惯性而顺畅,她听到身后响起“嘭”的一声巨响,听到玻璃如烟花般崩碎,听到那怪物发出愤怒痛苦的嘶叫……

她连头都没敢回。

过了一会儿——也许五六分钟,也许一个世纪——身后的追逐声终于消失了,看来那只怪物终于意识到它应该像它那些正常的八爪鱼同类一样在水中捕猎。她松了一口气,随后才注意到这架行李车发出的噪音究竟有多大。

“听着,为我照明,等我让你们下车的时候就往下跳,尽量保持安静,懂了吗?”她喘着气压低声音吩咐道。

“懂了。”一个孩子用奶汪汪的童音回道。这是个女孩,嗓音里有浓重的哭腔,好像有无尽的眼泪要直接从嗓子眼里流/出来一样,但其中蕴含有一种明亮的勇气。于是她知道自己可以信任她。

在两个孩子跳车以后,她借着微弱光源所赐予的惊鸿一瞥,准确地将那架吵闹不休的行李车推向一家店铺的玻璃橱窗。在惊天动地的喧哗声中,她转过身,在险恶的黑/暗与阴浊的浓雾中摸索前行,想要回到那两个孩子身边。

这时她听到两个孩子在低声交谈,“她不会回来的。”一个冷漠而厌倦的童音说道。这个声音沙哑模糊,如水一样阴冷,像雾一样朦胧,仿佛鬼魂的低语。

“不,她会的,她需要我们替她照明呢。”另一个童音反驳道。

“她可以把我们丢在这里,等我们死了以后,再从你手中拿走打火机,如果是我就会这样干。不过这样也好,死人都是聋子,至少我不用再忍受你的声音了。你一直和我作对。”

“露娜……”

“抱歉,我想我必须无礼地打断这一段温馨的对话了。”她走过去轻声说道,“我们得赶紧离开,在一些可怕的东西被吸引过来之前。”

“你回来了!”手握打火机的女孩用欢快的嗓音说道。

“你回来了。”拥有鬼魂般低语的女孩用阴沉的嗓音念道。借着火光,她终于看清了这个女孩,她险些惊叫出声——那真是一张可怕的面容!

那张本应稚/嫩甜美的脸容上横亘着数十道黑蚯蚓似的恐怖瘢痕,伤处微微/隆/起,凹凸不平,显得丑陋而狞恶。没有被瘢痕覆盖的皮肤则生出了极其细密的苍老褶皱,充满了腐朽的坟墓气息。在这张可怕的脸上,一双眼睛像两团燃/烧的阴世之火,其中充斥着种种或冷漠消极、或阴沉邪/恶、或疯狂残/忍的思绪。像一个被困锁在丑陋牢/笼里的恶/毒邪魔。

“你不该回来找我们。”邪魔用一种安静诡秘的语气说道,“我们都是小孩,帮不上你什么忙,反而会害死你。你知道的。”

“是啊,我知道的。”她定定神,尽量直视着这张可怕的脸,“所以别废话了,赶紧跟我走……在我反悔之前。”

.

她尽可能安静迅速地带着这对姐妹离开了那片区域。由于害怕火光引来怪物,她只能每隔一段路,才短暂地照明大约五秒钟,绝大多数时间里,她们都置身于黑/暗之中。她带着两个女孩在肮/脏龌龊的街道小巷中潜行,像三只胆怯的老鼠,时不时的,她们能听到一些怪异的声音。

视觉的缺失令听觉更为敏锐。她能听到嘈嘈切切的嘶鸣、黏/稠窸窣的蠕/动、坚/硬粗糙的摩擦、饥/渴垂涎的低哮……它们彼此交织,仿佛有一万只怪物在黑/暗中潜伏与掠杀。有的时候,她还能听到一些战斗的声音,以及战斗终了之后,胜者撕扯吞噬败者的尸体。她听见隔壁巷子中传来的尖锐凄惨的濒死嘶鸣,知道后者在被吞吃时还未彻底死去,这令人不寒而栗,因为她明白这个处境亦有可能落到自己身上。

她从巷口的垃/圾桶中捡出一只啤酒瓶。这是她目前唯一的武/器,用来对抗那些恐怖的怪物,对抗这些阴森的雾气与鬼蜮般的城市,对抗这个末/日般凶险的世界……哦,老天,这世上除了她们以外还有人吗?她到底来到了一个怎样可怕的地方?这儿究竟是哪里?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了?她还能回去吗?她真的好想哭啊。

她努力不去想这些问题。它们没有答/案,所能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使她绝望,逼她崩溃。也许再过半个小时,我的头会在一只怪物嘴里,我的左臂在五十米外,右腿被另一只怪物咀嚼,肚腹会被剖开,肠胃流淌一地……但我现在还活着,而且在努力使自己不会落到那个下场。所以不要再想了!

就在此时,火光再度亮起。司掌光/明的小天使轻声哼唱:“老麦克唐纳有个农场,咿呀咿呀呦。农场里有只奶牛,咿呀咿呀呦……”声音轻如呓语,旋律欢快优美,阳光、牛奶与蜂蜜在每一个音符间流淌,还有新晒稻草的气息。她想要立即制止,却一时没有出声,因为她发现自己迫切地需要这个。

——当她还是个只会流口水与拉裤子的小屁孩时,父母和哥/哥常常给她唱一些傻了吧唧的歌,一边唱还一边在她面前挥舞一些闪闪发亮的傻/帽儿玩意。《老麦克唐纳》是她学会的第一首歌,在她第一次傻呵呵地唱出“咿呀咿呀呦”的时候,父母一边拍手一边跟着唱,笑得像两个甜/蜜的傻/瓜,而哥/哥在一旁录像。

“行了。”她轻声说道,“关灯吧,亲爱的。”

火光熄灭,歌声消失。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带着两个女孩遁入一个小巷,她刚才看到巷子里有一些用铁条与钢筋悍成的简陋旋梯。你常常会在电影中见到这种旋梯,通常情况下,它们伴随着邋里邋遢的流浪汉、一脸死相的烂赌鬼、随时会一命呜呼的瘾君子、流淌着污水粪便的街道、又矮又脏的老旧破楼与楼层间勾结迷错如蛛网的晾衣绳一同出现。每个城市都必然存在一个贫民窟,就像每个人都必然拥有一个肛/门,这是一个很恰当的比喻,因为它们输出的东西几乎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些被城市或人/体榨干所有价值的废物残渣。现在她来到了这里,因为她知道贫民窟的大门与窗户虽然也长满了杂乱尖锐的荆棘铁/丝/网,却至少不像其他地方的门窗一样,拥有一些她永远都弄不开的钢板与卷帘,而她需要一个能够停下来休息与交流情报的地方。

她们小心翼翼地拾阶而上,朽烂锈蚀的旋梯嘎吱嘎吱地抱怨。她选择了三楼,因为在她看来,比较有出息的怪物应该不会耐烦住楼梯房,就像棕熊、老虎与狮子这等顶级掠食者通常不会主动爬树一样;除此之外,这儿的窗户装的是钢条防盗网,虽然形状基本完好,内里却早已烂得和祖传似的……当然,很有可能它们的确是祖传的。在这里尚且属于人类的时候,住在这里的人显然不会考虑去更换它们。

她小心地清理门上的铁/丝/网,选中一根长且粗韧的铁丝,将其弯曲并套住了一根钢条,随后恶狠狠地掰弯了它,紧接着,她让露西——即那名手持打火机的女孩——打碎防盗网后的玻璃窗,从腐朽的钢筋之间穿了进去。这吸引了一些怪物的注意,它们毋庸置疑地在下方聚/集了起来,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

一片浓郁的黑/暗之中,她感觉脚下那些脆弱的旋梯在嘎吱颤/抖,摇摇欲坠。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坠落了,坠落到这个黑漆漆、雾蒙蒙、充斥着可怕怪物与邪/恶秘密的地狱里,然后被那些如/饥/似/渴的怪物撕扯分尸、抽骨吸髓……然而这时候面前的门却忽然开了,打断了她短暂的恐惧幻想。她将露娜推进门,自己也闪身进去,露西正在门后。

她本想立即关门,酒店中那只怪物却在一瞬间从她脑海中浮现了出来,她想起那对镰刀般的利爪。“把钢条给我。”她说道。

露西将钢条递了过来。她放下酒瓶,像早有打算那样不假思索地撬弄旋梯与房门的连接处,并肩抵门框,用尽全力地跺那层锈蚀严重的铁板。一声令人欣慰的刺耳断裂声响起,不堪重负的铁质旋梯如猝死般戛然坍塌。她立即关上/门,将那些恐怖的梦魇拒之门外。

安全了。她刚刚这样想,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异样的响动。露西擦亮打火机,她回头看去,惊鸿一瞥间,她看见了一只四肢反折的类人生物。它用它那弯折扭曲的四肢迅速爬行,躯体正面朝上,头颅上生有两张面孔。她看到两双模糊的眼睛,其中一双眼睛正对着她,颜色是一种邪/恶的猩红,充满了某种阴邪凶狠的渴望。

阴浊如腐肉的臭气扑面而来。孩子们似乎在尖/叫,与外界的种种喧嚣混合在一起,像永不间断的雷霆一般轰隆隆地敲打着她的耳膜。一切都发生得极快,怪物把她扑倒在地,她举起手臂抵住那怪物的咽喉——亦或是后颈?她分辨不出。光影缭乱,视线里只有那双恐怖猩红的眼睛,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阴毒与狂/热邪/恶的饥/渴,恶狠狠地俯视着她。腥臭的馋涎滴到她的脸上,黏/稠温热。

她的手摸/到了啤酒瓶。她将瓶底在地上磕碎,随后一瓶子捅/了上去。如同一个装满鲜血与内脏的口袋被戳破,一嘟噜腥温顺着瓶口喷/涌而出。怪物发出凄厉的嚎叫,伸出反折的双臂来抓她的脖子,她把瓶子抽/出来,再次捅/了进去。

一下,又一下,再一下……怪物胡乱地掐着她的头颈,逐渐失去力气。她反而骑到了怪物身上,对着那双邪/恶的红眼睛捅/了下去。一下,又一下,再一下。那双眼睛慢慢熄灭了。

她起身,从旁边拾起腐朽的钢条,露西会意地跟上,为她打开房门。这是一间小而逼仄的居所,除了一间集/会客、厨房、厕所于一体的起居室以外便是一间卧室,卧室里还有一只怪物。它藏在床底下,身上长满了尖利的骨刺,活像一只特大号海胆。不知为何,人躺在床/上时,总是觉得只要把肢/体伸出床外便会遭受怪物袭/击,原来这荒谬的臆想竟会成真,只是这怪物再没有吞噬人类的机会了。她把一张椅子、一张书桌与一个柜子推/倒在了它身上,当它被反戳进去的骨刺扎得千疮百孔的时候,一定会后悔自己长了那些恶/毒的东西。

接着,她出了卧室,将所有能搬动的东西都推过去抵住这间陋居的房门。这个时候,露西轻轻惊叫了一声,这个可爱的小天使还记得她让她们尽量保持安静。

“怎么了?”她问道。

“那个家伙动了一下……”

那是濒死神/经的反射性抽/搐。她想回答,但却说不出话,她全身都在颤/抖,从嘴唇到每一根手指。她捡起酒瓶,扑到那只怪物身上,用尽全身力气捅/了下去。一下,又一下,再一下……

怪物彻底不动了。

她抛下酒瓶,捂住脸放声大哭。片刻之后,哭声转为笑声。她癫狂地大笑了起来,笑声尖利刺耳,如同濒死的夜枭。

.

“我知道这个小镇里发生了什么。”露西说道。

“我也知道。”露娜说道。

“那就说吧。”她的语气很淡,冷漠如水。此时她正在脱衣服,那身衣服闻起来简直要人命,这是由于它们浸透了紫黑深褐的血液与种种不明液/体,甚至还挂着一些绞碎的内脏碎屑。更何况,从三楼往下跳与搏斗都毫无疑问地并不利于身/体健康,她感觉疼痛难忍,甚至因为这疼痛之感过于全方位,她一时竟分辨不出自己哪里受了伤……这着实需要好好处理一下。

记住小说阁地址:xsg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