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8 章 第二十三章(2 / 2)

何处寻归途 惊尘针绝 5775 字 2023-09-24

没有了成道者的爱宠,神使一个接一个地陷入沉睡,不再繁殖,逐渐枯萎。虽然可以肆意“穿戴”智慧生物,但强大到足以跨越混沌海波涛建立通道和通讯的蜃族极其稀少,大家都是通/过神使周转,更何况神使乃是蜃族人的故乡,他们只有在保留了远古环境的神使之中,才能从思想里孕育出新生命……毫无疑问,这是毁灭性的打击。

“觉/悟者正是在那时出现的。”老者告诉李/明夜,“我族送给祂一个尚有活力的神使,供祂参详研究,祂找出了使神使维持活力的方法。‘这是一个世界,既然如此,你们就用‘世界’来喂饱它。’祂是这样说的。祂赠给我族自己的眼睛,照亮我们通往不同世界的道路,又教授我们用神使制/造‘心灵之石’——那是盛装‘世界’的容器,同时也是旧‘世界’的一个小投影。我们必须去往不同的世界,引导那些世界中的智慧生灵,令他们繁衍壮/大、繁荣昌盛。我们要带去心灵之石,令他们信/仰我们,令他们的思/潮足够庞大和虔诚,直到装满‘心灵之石’为止。在这一切完成之后,‘心灵之石’才有足够的能量带我们回家,至于剩下的能量,则能够让神使焕发活力。”

“旧世界的小投影……”李/明夜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就是被这个宇宙里冒险家称为‘亚特兰蒂斯’的地方吗?我去过其中一座岛。”她还以为被称为“心灵之石”的法宝不会有多大呢……

“很遗憾,因为昔日的一些事情,你如今见到的只是它的尸体……甚至只是尸体的一部分。”老者叹了口气,神情中流露/出恨意,冷电般雪亮,一闪即逝。他的语气不由激动起来:“当我将它带来时,它只是一枚小小的种子。凡人将受/精卵养育成/人才需要多久?十年,二/十/年?我足足花了400多年,才令它长到大/陆般庞大。它本可以成为一颗恒星,甚至一个世界!它——”他不易察觉地微微一顿,“可它再也不会长了,再也不会……它的核心已经被摧毁了。”

李/明夜想起广/场上空置的虚无之处。“那你岂不是回不去了?”

“是这样。”老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个世界是何其的浩瀚?凡人穷尽一生甚至无数代人恐怕都探索不完。然而再庞大的囚笼,也一样是囚笼。“每一天过去,思念都像酷/刑般折磨着我……好在我用不着继续忍受太久。”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寿命将尽,快要死了。”

超过1300年,甚至更长……李/明夜稍微算了算,眼眸微微一闪。她开口问道,“假如你还有流落在外的同/胞,或许我可以为你找到他,你们说不定能想出回到故乡的方法。哪怕不行,有同/胞陪在身边,也是一个慰藉。”

老者摇了摇头:“这个世界里一直都只有我。”

“我听说亚特兰蒂斯毁灭时,有不少‘天人’都死去了?”

“所以现在的我并不完整。”老者说道,“你不过是个半神,可能无法/理解,但……”他思索了一下,“你应该见过肢/体残缺的凡人吧?那些死去的‘天人’,弱的像我的头发,强的如我的肢/体。他们死了,我的一部分也随之死去,但我仍然活着。”他苦笑了一下,“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高阶法相,李/明夜迅速做出判断。很显然,那数之不尽的苍白巨人之于老者,都不过是分/身工具,完全由他调遣,听他指挥,如同手脚驯服于头脑,或阿尔法贝塔之于李/明夜本人。这就是精神系高阶法相的强横,一人就足以化身一国……如果有足够的物质载体,塞满一颗行星都不是没可能。

“我很遗憾。”李/明夜让自己的神情呈现出最真挚的同情,“我有什么能为你做的?”

“带我回家。”老者立即说道,“神使的时空坐标永远处于‘当前’,因此并不固定,‘心灵之石’已经被彻底摧毁,我也无法获知之前和当前的时空坐标,但是——”

“我做不到这个。”李/明夜断然拒绝。每个时空通行法术的坐标参照与判定标准都不一样,需得找出恒定标准值才能“翻译”,而这需要大量魔法文本与法术模型才能做到对比参照,即使不考虑信息源问题,这也是巨大的工作量,应下这事儿她这次历练就干不了别的了。除此之外,那可是一个随随便便就能派出高阶法相搞万界殖民的势力!那是真正的远古异族,成道者子嗣,他们的地盘清愚想去当然可以随便去,但那可是他/妈/的圣主之下第一人,张天然李神秀恐怕都没这个胆子,更何况是她李/明夜了。“我们跟你们不太一样,我来到这个世界,跟我的功/法和法宝都没有任何关系,不过是仗着机缘之巧和工器之利罢了。我对空间魔法素有研究,但我的研究也才摸/到这个庞大领域的门槛而已,你若要我带你去亚特兰蒂斯,那我们马上就能成行,但你若是要我带你离开这个宇宙……”她摊摊手,“我确实做不到这个。”

——李/明夜的话确实是合情合理的。如果不是她接/触过彩虹桥碎片和扶木这种大道至理般的规则造化之物,自身又极度好学,苦心钻研,是绝无可能将彩虹桥之术修/习到如今的境地的。要知道她的位格不过是天人合一罢了!实际上,物质空间法/理乃是世间最基础的规则之一,其构成严密至极,深奥莫测,艰难晦涩,修持空间魔法的半神若是能够在同一宇宙、甚至是同一行星上自/由穿行,就已经可以说是天纵之才了。

“你做不到这个?”老者露/出明显的失望之色,随即抬头望了奥利西欧的雕塑一眼,“他也不行么?”

“虽然我承诺会尽力而为地帮助你,但你提出的要求,我们确实都做不到。实际上,正是因为我们做不到这个,你才能看见我的老/师的雕像——他本人无法来到这里,因此只能使用物品周转,否则他该亲自来见你才对。请相信我,我比你更希望能带你回到故乡,我在追寻觉/悟者的足迹,你的故乡正是他的足迹之一,是我们长久追寻中难得一见的收获,大部分时候我们都无功而返。但很可惜,我们确实无/能为力。”李/明夜顿了顿,“我还有什么可以帮你的么?”

老者沉默半晌,长长舒一口气:“既然无法助我离开,就助我复仇吧!我的生命即将步入尽头,但那些卑劣无/耻的背叛者还没有全部铲除。一想到我消散后他们仍然能活在这世界上,我就无法瞑目。”他看了看李/明夜,“我已经掌握了他们的具体/位置,你的空间魔法能帮我不少忙。”

老者的仇人无一不是真神——实际上,也唯有真神才能活到今天,否则时间早已为他完成复仇。他身为高阶法相,原本一对一干掉仇人简直跟玩儿一样,甚至就连一打二三四都压力不大,奈何他如今法相残破、寿命衰微,状态极差,根本无法与仇人较量,只能借助李/明夜的力量。而很显然,李/明夜身为半神,想要对抗真神,那是很需要从长计议的……

在短暂的交流之后,老者邀请李/明夜跟她前往慈悲之岩,见一见他如今的奴仆,整合一下彼此拥有的力量,也好作出一个计划来。在略微犹豫之后,李/明夜答应了这个邀请,并出口询问了慈悲之岩的具体/位置。伴随着“嘭”的一声爆响,她的身影随即消失在原地——这是幻影移形的法/门,而那一声爆响更是功/法尚且处于C、D两级时的特有表现。空间被蛮力破开,那破口并不融洽,因此引发了排斥的杂音。

在需要进行空间挪移,却又没必要使用彩虹桥之术时,李/明夜经常使用幻影移形,而她的幻影移形——是无声的。并且已经无声很久了。

——但老者并不知道这个。

李/明夜离开之后,老者对奥利西欧的塑像略一点头致意,也随之离去。他的幻影忽然消失,了无痕迹,就像他来时一样突然。

教/堂里灯火通明,然而寂静无声,唯有海风轻轻地吹拂。今夜天气很好,风很安静。

神像后忽然走出一个人。身段修/长,体态匀称,姿仪高贵挺拔,身着一套简单干练的黑色绝地布衣。其肌肤冷白如玉,五官固然是精致秀美,却也并非绝色——然而她的眉宇间流露/出一种特殊的气质,那是长者的淡定、学者的睿智,以及上/位者那漫不经心的傲慢,和居高临下的从容。这种气质令她异常出众,完美无瑕,足称一句风华绝代。

她走到雕像前,抬头望了雕像一眼,微微一笑,低下头行了一个旧教团的学徒礼。“那具土著身/体虽然装载了外貌和部分力量,但位格骗不了人……多谢大师帮忙遮掩。”她柔和开口,声音悦耳动听,“否则我肯定骗不过法相。”

神像温和垂目,静寂无声。点点浮尘在她身边萦绕,那是神秘的能量,晶莹如同星光。她作侧耳倾听状,忽然莞尔一笑:“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不难猜测。一千年了,怀有如此深重的仇/恨,他却一直躲在慈悲之岩不敢出来。如今他为何又敢了,敢于离开慈悲之岩,实施他的复仇?因为蒂格·斯帕罗登岛了。不论如何,这都令他获得了一定活力,只是这活力又是从何而来呢?相信您也看出来了,他有/意隐瞒了这一点。”

星光隐隐浮动。她听了一会儿,又说:“这部分故事应该是真的,至少含有部分真/相。我也认为他或其他蜃族接/触过我们的同类,而且……想必那些接/触并不愉快。我更倾向于他修改或隐瞒了这部分,故事的一些细节,但在大框架上没必要撒谎。对他而言,这部分说实话更加省心,并且更加安全。”她顿了顿,听了一会儿,又道:“这将会取决于他自己的选择。”

在这之后,一人一雕像转变了话题。奥利西欧似乎无意于主动掺和李/明夜对先行者的探索,而很显然的,李/明夜也并不需要奥利西欧提/供任何的意见和建议,因此……在用短短几句话结束方才的事/件之后,他们谈起了原力研究方面的学术问题。这二人对原力的见解不可谓不精深,哪怕是绝地大师听见,都会有一定启发,然而不过短短二十多分钟之后,这段令人愉快的交流便不得不中止了。

李/明夜正在说话,忽然间身形一晃,神情陡然变得无比狰狞。隐隐约约的,她的躯体上浮现出另一个缥缈然而庞大的黑色虚影,像是一团由无数个噩梦构成的乌云——

然而下一个瞬间,星光陡然大盛,如同银河那样浩荡辉煌,轰然席卷。几乎与此同时,晴朗夜空霹响一记炸雷,而闪电在那之前便抵达,从大门口劈将进来,精准地在李/明夜头顶的乌云虚影上炸开!乌云和李/明夜同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然而在星河的冲刷与雷电的灿烈之下,乌云无可奈何且痛苦万分地褪去。它突然消失了,就像来时一样突然,遵循隐秘虚空中的某些路径狼狈逃离。李/明夜深呼吸了一下,站直了身/体。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神情镇定依旧。她连头发都没有乱。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很痛。”李/明夜说道。她跪坐在地,以阿斯加德冥想术的姿态休息,星光在她身边沉浮,温和地照耀着她。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睛:“高阶法相的应变真是快……我已经在第一时间尝试切断本尊与分神的联/系,但还是迟了一些……总之,有劳大师出手相助了。”

“无妨,举手之劳罢了。”奥利西欧的意念在李/明夜脑海中层层回荡,充满关切,犹如一股严冬里的暖流,涤荡她受创的灵魂。“他想吞噬你的灵魂,以此来恢复自身活力?”他顿了顿,这才发现她灵魂中的伤患竟然皆系己方三人所为,又有些迟疑。

“并非如此。”李/明夜摇了摇头,站起身来,“他想吞噬的不是我的灵魂,而是我的……身份,我的一切。他想要成为我,以我的身份离开这个宇宙——这是他逃离这里的唯一方法。”我会吃了你的自我真灵,取而代之,她想起张天然曾经这样说。

当时的李/明夜没有过多留意,后来她才意识到,她用归墟吞噬张天然,同张天然吞噬她,这是完完全全的两回事,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功/法。张天然显然不可能用归墟吞噬她,这会导致灵魂编号改变,身份完全暴/露。她当时就拥有归墟,然而直到今天,她才真正见识到那第二种功/法。

——他心通,或仅仅是觉者他心通的一部分。就像他们各自拥有不同的慧眼和归墟一样。

李/明夜一念至此,忽然笑了一下。虽然没有多少切实依据,但莫名的,她已经确信那些“同蜃族有所接/触,并且接/触得并不愉快”的同类之中,有一人是谁了。

因为吞噬失败,对方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李/明夜回忆起片刻之前另一个自己的经历,终于作出判断。

不论是归墟还是他心通,都只能由强者对弱者使用,但这两者截然不同——如果说普通的吞噬对蜃族而言形同进食,那么他心通就是一台极度复杂精密的脑移植手术,尤其是在那名蜃族的状态本就非常不好的情况下。毫无疑问,这台手术失败了。

这名蜃族法相的活力本就所剩无几,毛戈人数量不多,灵魂和信/仰仅能勉强维持他的存活,还经常一不小心吃猛了搞出树野人来,但饶是如此艰难,他都始终没敢现身外界、换换口味,可见他龟缩岛上时有多虚弱。蒂格·斯帕罗使他获得了一定活力,但吞噬蒂格·斯帕罗这一行为本身,想必就使得他消耗不小——蒂格登岛不久,树野人数量骤然增加,这一异变引起了提佐克的注意,从而意外发现树野人的秘密:他们的敌人本是他们的同/胞——但不论如何,不论他的信/徒为他的愿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蒂格·斯帕罗终究为他补充了部分活力,使他敢于离开慈悲之岩,策划他的复仇。

如果李/明夜没猜错,那场复仇中,或许还包含“吞噬科莉布索”这一步骤。当然她猜错了也没关系,不论蜃族法相是不能还是不愿,单单“科莉布索成功逃跑”这一点本身,就足以说明“吞噬他人”对这名蜃族法相难度颇高,尤其是对方与自己处于同一个大位格的前提下。

既然如此,问题就来了。

——假如就连一次成功的吞噬,都需要他支付“数十名信/徒的灵魂以及肉/体变异”这一代价,那么,失败的吞噬会如何呢?

——吞噬刚开始时,不幸挨了两名法相之痛殴导致的失败,又会如何呢?

“其实我有些遗憾——他至少还先跟我谈,谈不拢之后,才决定自己亲手来拿。在比我强的人中,少有这般讲道理的。”李/明夜幽幽感慨道。这时她想起云杜,不由撇了撇嘴。“我曾许诺一个毛戈人要带他回家,现在正是该履行承诺的时候了。我要去慈悲之岩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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