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那种格外复杂的心情,慕北几乎走遍了整座蒙德城。
当人们看到她时,基本上都会露出那种熟悉又陌生的表情,似乎有些印象,却又不知道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
而伊甸,作为蒙德城内和吟游诗人温迪不分上下的音乐大家,她是享誉整个提瓦特大陆的琴师与歌者,深受无数人的崇拜和追捧。
慕北见到了菲谢尔,她成为了伊甸的学生,和那位粉色妖精杂货铺的老板娘同时跟随伊甸学习音律。
慕北见到了优菈、班尼特还有安柏,她们是那位老板娘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时常相约一起外出狩猎。
甚至,慕北在猫尾酒馆旁,看到了迪奥娜与……帕朵。
她们在一起嬉笑,一起逗着面前的猫咪,给它们喂食。
慕北没有再去打扰她们,或者说,她总觉得这样的画面,距离自己很远,它是如此美好,以至于让她隐隐有一种,她只是在旁边单纯看着,便是打扰的错觉。
深夜里,她独自一人站在果酒湖畔的岸边,听着潮起潮落,海风轻轻吹拂着她的长发,却带不走她眼中那淡淡的落寞与寂寥。
“宿主,这一切都不过是假象。”
“假象……么?”
少女微微垂眸。
“我当然知道。”
“我的感性不会在这种时候浪费在这里。”
“我只是在想,如果我真的能够改变一切,到最后,究竟能不能给予他们这样的幸福?”
“这样……简单的幸福。”
“宿主,你没有必要一定强迫自己去做些什么,你对她们那些真挚的感情,不该成为压在你身上的负担。”
慕北竟忍不住笑了笑。
“我知道,自从【戒律】解除以后,我已经没有那种沉重的执念了,但我仍会尽我所能去努力。”
“至少,我要打败祂,为她们去争取真实的幸福。”
见到少女似乎再次扬起斗志,时影虚华颇感欣慰。
她,真的长大了啊,这一路以来所经历的一切,终究没有白费。
就在慕北准备离开海岸时,迎面却走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看到他,慕北明显愣了一下。
少年站在原地,脖颈处裸露出的金色四角星在皎洁的月色衬托里格外清晰。
“你……有事吗?”慕北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
“你,终于回来了。”
“好久不见,慕北……璧君大人。”
……
天使的馈赠二楼,僻静的角落里,慕北的眼神莫名。
“怎么?你觉得意外吗?”
“我有想过,这个幻境会存在所谓的【漏网之鱼】,可我没想到,会是你……”
“阿贝多。”
“这并不奇怪,除了老师和我自己,任何影响认知的手段,对我的作用都微乎其微,这是自我诞生之初,便确立的规则。”阿贝多的语气格外平静。
“更何况,在这片【虚假】的幻境里,核心的逻辑规则便是人之所愿,巧合的是,也许是因为和你有过交集,我本身的认知也成为了幻境编织的一部分,而我的愿望……只是追求真相。”
“世界的真相。”
“老师曾经留给我最后的课题,它让我在陷入幻境不久,便自己清醒了过来。”
“莱茵……”慕北眸光微垂。
“关于这个幻境,想必来到这里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它的一切,我只能告诉你目前我分析出来的情况。”
阿贝多手指在桌上缓缓划动。
“这个幻境的一切因认知而生。”
“想要破除它的方法,最简单粗暴的一种,找到幻境核心的存在,叫醒他,或者……摧毁他。”
“我想,你和幻境核心之间,必然存在某种关联,大海捞针或许别人难以做到,可你却未必。”
“第二种方法,能够一瞬间改变整个世界认知的力量,除了世界本身,没有别的存在可以做到。”
“如果是天理呢?”
“天理……”阿贝多微微蹙眉。
“不,哪怕是天理也做不到,只能是世界本身!因为神明的视线终有死角,但世界会记住一切。哪怕天理在其中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可根源之力依旧是来自世界本身。”
“既然世界可以改变认知,那反过来,让世界将被篡改的认知恢复,幻境自然会不攻自破。”
“只是……世界的最深处,那绝不是人能够轻易抵达的地方……而且即便抵达,能否成功,也是个未知数。”阿贝多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我知道了,还有其他方法吗?”慕北轻轻吸了口气。
“最后一种办法……”
“你。”
慕北眼神一紧:“我?什么意思?”
“任何幻境,都存在极限。就如同海边捕鱼用的渔网,诸如我,就像是能够漏过渔网,微不足道的沙尘。”
“但如果渔网中,有一条大鱼的体型瞬间膨胀,和其余鱼加在一起后,彻底超出了渔网所能容纳的极限,那么这张网里的所有鱼,自然也会随着渔网被撑破,而一同解放。”
“你,可以去成为那条撑破渔网的大鱼。”
“当你的认知和其余人类的认知相结合,强大到足以包容整个世界的时候,你就成功了。”
阿贝多笑了笑:“但最后一种方法,等同于没有。”
“人的认知本就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它的具体概念究竟是什么?组成幻境的那一部分,又是缘何而起呢?知识?智慧?还是思想?记忆?”
“你能说得清楚吗?”
“而且,留给你的时间,应该不足以让你彻底弄清楚它了吧。”
慕北沉默,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好了,现在上中下三策已经摆在你的面前,璧君大人,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阿贝多缓缓起身,深深看了她一眼,旋即离去。
“至于如何选择,这个世界会迎来怎样的明天……”
他的话音未落,人却已经消失在了楼梯口,慕北怔怔注视着少年的背影,坐在原地思索了许久。
直到天边黎明亮起,她才慢慢站起身子。
“走吧,时影虚华,带我去璃月。”
“好的,宿主。”
……
走在璃月港市井喧闹的街道上,三三两两的孩童从面前跑过,笑着闹着,慕北循声望去,只见那个戴着面具的灰发男子,被孩子们围在中央,怀里却抱着一大堆玩具包装盒。
他低声呵斥着臭小鬼们走开,声音粗犷,略带凶煞一气,但孩子们却一点都不害怕他,反正在他身后推搡着他的后背,催促他快点走,而旁边玩具摊的阿山婆则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小姑娘,要买些玩具吗?”
“不。”慕北摇了摇头。
“那个男人是……”
“哦,你是问千劫先生吗?他是我们璃月港的搬运工,虽然脾气凶了些,可心肠还是很善良的,这周围的小孩子们都蛮喜欢跟他相处的。”
“是吗?”
默默凝望着被孩子们拥簇着离去的男人背影,慕北久久不语。
“没有魔物的世界,真好呢。”
她前往了往生堂隔壁的居所,却发现那并不算宽敞的小院里热闹非凡。
隔着街道,她看到了申鹤师姐和甘雨姐的身影,看到行秋与香菱他们在院子里追逐打闹,甚至看到胡桃在角落的参天大树上挂了个小秋千,躺在上面酣睡,显得格外惬意。
而她也看到了,那被众人下意识拥簇在中央的……另一个自己。
“这位小姐,你站了许久,是否有事,不如进去详谈。”
略显沉稳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慕北回眸,便看到了那瞳似黄玉般的高大男子。
“钟离……”
钟离有些异样地看了她一眼,并非是因为她一口唤出自己的名字,而是其中蕴含的更深层东西。
“若我没有记错,我们应该素不相识。”
“或许吧。”慕北并未多做解释,她知道,仅凭单纯的言语,无法唤醒迷失在幻境中的任何人。
“咦,钟离,你在跟谁说话?”
就在她自顾自转身想要离去的时候,那轻柔悦耳的声音从背后远处传来,慕北猛然一愣,旋即回头望去。
只见钟离身后的不远处,那发鬓缀着琉璃百合,身穿宽袖浅蓝长裙的温婉女子弯眸浅笑。
“是……”
钟离不过回头的功夫,眼前的少女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是个奇怪的人。”
“居然能被你称作奇怪,真是稀奇呢。”
宽袖女子挑了挑眉,上前用力挽住他的胳膊。
“好像是女孩子呢?”她微微鼓起腮帮子。
钟离轻轻笑了笑,也未答话。
“走吧,我们进去,特意弄了些上好的茶叶,找慕北那丫头的珍品茶具泡点茶喝。”
……
清澈的山涧,慕北注视着那独立在瀑布底处礁石上,背对着她缓缓推拿拳掌的年轻少女。
“阁下驻足观看良久,是想与我讨教吗?”
“好啊。”
慕北眸中久违流露出些许温暖。
她陡然纵身跃下,横掌朝少女拍去。
“寸劲!”
“墨菊……乱雷!”
少女不紧不慢,以归元守式化解,旋即掌法变得大开大合,在慕北落足的一瞬,陡然袭来。
“哈哈哈哈!”
落日的余晖下,两人躺在草坪上,彼此开怀笑着。
“不知为什么,总感觉你的功夫里,有几分熟悉的影子。”少女枕着双手,扭头望着躺在身侧的慕北。
慕北收敛笑意,嘴唇轻抿,细长的睫毛微微眨动。
“那是一位,愿意与我赌上性命相交的伙伴,她传授给我的招式。”
“是吗?”少女愣了愣,感叹道:“真好啊。”
“对了,还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
“我叫华,在璃月港里开了家武馆,不过平日里不常开馆收徒,我更喜欢一个人到处走走,看看这大好山河。”
“行遍世间,历尽浮生。”
“很好的理想,只是,你一个人,不觉得会孤独吗?”
“孤独?”华愣了愣。
“大概,偶尔会有一些吧,不过也不妨事,如果累了的话,我会回璃月港的。”
“这样么……”慕北缓缓坐起身。
她喃喃说道:“可惜,我不能在这里驻足,否则倒是可以多陪你走一段路。”
“哈哈,无妨!”华洒脱一笑:“若有缘,天涯海角亦相逢。”
若有缘,天涯海角亦相逢。
这句话,在慕北的脑海里回荡了许久。
与华分别后,她又走了许久的路,她登上过绝云间,但这里早已没有仙人的痕迹。
有的,只是在此隐居的故人。
她没有去打扰留云师父,而是回到了璃月港,在不卜庐,她又遇到了苏。
看着远处与白术交谈甚欢的男子背影,慕北并未上前,而是悄然离去。
这一次,她前往了远在海外的稻妻。
鸣雷的国土上,不再有雷声轰响,而是晴空万里。
人们安居乐业,妖怪们失去妖力,却能够和人们彼此和睦相处。
慕北登上鸣神大社,在巫女的指引下,前往神樱树祈福。
“这边请。”
漫长的神社回廊上,慕北眺望远方,看到神社后方盛开的樱花林间,有两道若有若无的身影并肩而立。
她们那粉色的长发,显得格外惹人瞩目。
“小姐?”
“啊,无事。”
似乎察觉到她目光所至,巫女微微一笑:“宫司大人和樱小姐,又在一起赏花了呢。”
“樱小姐?”
“她是宫司大人的姐姐,话虽如此,但她性子清冷,不喜与外人交流,平时反而备受宫司大人照顾,她们两个人站在一起,总是会让人觉得,宫司大人才是作为姐姐的那位。”
“不过如果慕巫女回来的话,那她们给人的感觉,就又会有些不同呢。”
“啊?不好意思。”巫女话语落罢,方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多言。
“不知道为何,看到小姐你,就忍不住多说了几句碎语,还请小姐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慕北微微摇了摇头。
与神樱之前闭眸祈福时,耳畔传来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哎呀,樱姐姐,我突然想起来,给小狐狸们准备的食物都留在宫司寝居里了,你能帮我去取来吗?”
樱的视线从慕北的身上扫过,略微顿了一瞬。
“好。”她说道。
八重神子双手抱胸,望着她离开,方才漫不经心地将视线落在了慕北的身上。
“这位信徒,祈福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走神为好呢。”
慕北微微睁开眼,看着眼前女子唇角浮现那若有若无的笑意,挑了挑眉。
“如果让我去思考,在这个幻境之中,最不可能被迷惑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第一反应,从来没有别人。”
“哎呀呀,这位信徒说什么奇怪的话,莫不是还没睡醒,什么幻境,本宫司可是一点都听不懂呢。”八重神子略显夸张地说着,结果到最后,自己都有些忍俊不禁,噗嗤一笑。
“你这狐狸,还是老样子。”慕北和她相视一笑。
“彼此彼此,哦对了,慕巫女,真想看看你见到自己时的表情啊,比起老是跟本宫司叫板的你,那个慕巫女可是乖巧太多了呢。”
“是么……那看来,我是多余的了?”
八重神子抬手捋了捋耳畔的长发,妩媚的狐眸眨了眨。
“怎么会呢?她就算再乖巧,假的,就是假的,她永远也无法取代你。”
“慕巫女,欢迎回来。”
不知为什么,听到八重神子的这句话,慕北心底竟忍不住微微泛起几分酸涩。
她声音微微颤着。
“我,回来了。”
不远处的廊道上,樱静静站在那里,注视着两人交谈,虽然听不清她们的对话,却并未上前打扰。
“樱……她是怎么回事?”
“哦,不过是顺其自然罢了,我的认知塑造了她,既然如此,那就让她留在我身边呗。”
八重神子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要我说,这个幻境似乎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比起面对世界毁灭那样残酷的真相,现在……倒也不错。”
“你真的这么想?”
“有什么不好呢,如今的我宫司的工作比之前不知道轻松了多少倍,偶尔去稻妻城陪陪真和影,翻看一些有趣的轻小说,逗逗小狐狸,别提有多惬意了。”八重神子的眸光似有些迷离。
慕北却突然说道:“那为何,我没有看到在你身边,看到狐斋宫她们的身影?”
八重神子不语。
“比起影,在这片幻境里,她们应该是由你的认知所化吧,但是,从抵达稻妻,到神樱树下,我没有从任何路人口中听到狐斋宫她们的名字。”
“她们,并不存在,对吗?”
“慕巫女,你的直觉很敏锐呢,有时候,真有些令我头疼。”
慕北笑了:“实际上,打内心深处,你从未认可过这个虚假的幻境。”
“你更是知道,自己绝不能沉浸在温情的陷阱之中。”
“八重宫司大人,真不愧是稻妻屈指可数的大妖怪呢。”
八重神子突然低笑着,她抬眸望着眼前的神樱树。
“我答应过她,会好好替她守着稻妻。”
“我们妖怪,可是很信守承诺的啊。”
“倒是你,慕巫女,我没想到,如今的你,居然已经能够如此坦然的面对这一切了吗?看来,身陷轮回之中,的确让你成长了许多。”
闻言,慕北微微垂眸,喃喃问道:“那个时候……”
“沉睡的我,在梦里,看到了漫天繁星,看到了你们的身影。”
“所以……”
“呵呵,怎么?很感动吗?”八重神子回眸,忍不住笑道。
“不过,你最该感谢的,可不是我,而是那位旅行者。”
“是她链接世界树,以自身为引,将我们的万千意愿传递到过去,而我……也只是借助神樱的力量,将她的心意告诉稻妻那些与你曾有牵绊的人罢了。”
“我……大概感受到了。”
“自那之后,我猜测世界可能会因你的回归,发生变化,所以事先将自己的认知和记忆,用神樱的力量保持了下来,果不其然,在幻境笼罩天地后,我凭借它得以维系清醒,不过……这也是因为我只是区区一个小人物,是否清醒,对布置幻境的存在而言,根本不止一提罢了。”
“接下来的事情,便像你看到的这样,樱,那个慕巫女,还有真殿下,她们随着认知变化而生,出现在我们的身边。”
“神樱……”慕北将目光,落在神子背后的神樱树上。
“它是世界树特殊的分支,与世界树息息相关,却又单独其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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