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閶</span>阿六的永宁土司兵先发一部精锐前去护住无人看管的火炮,那些士兵身披各式铠甲,既有进入白利后换装的铁圈甲、也有早年奢崇明麾下时的明军甲,人人在铠甲外披着黑袍,持环首刀快步行进。
被他们保护在内的,是黄胜宵部下数十名炮兵,他们占领火炮后立即调整炮口,自云梯车地盘取下火药开始灌装。
这次他们没有绸布包裹的弹药袋了,全靠手感装药,旋即对登上西墙的敌军展开轰击。
随攻山敌军溃败,土山上的危机已经解除,刘承宗吩咐满身浴血的瓦斯到土山下整队,在山上端起望远镜看向八角城。
城上敌军就像一群惊弓之鸟,他们甚至从西门派出一支小队,试图趁城外大乱拆毁浮桥,可还没等他们翻过壕沟,城外喀尔喀六个千人队溃败便将他们吓得向城门逃窜。
眼看守军将城门紧闭,尽管城上贵族高声怒骂也无济于事,那些派出城外的战士纷纷沿城墙下与羊马墙的夹道向城南逃窜。
随着炮声轰鸣,一排炮弹向西墙上打去,实际上炮弹不是飞着越过城头、就是轰在西城墙上,就没有任何一颗炮弹击中城上守军,但他们顿时向城西南墙、北墙四散,直接让出没有城垛保护的西墙。
这不禁令刘承宗露出笑容,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可记得,在围城战开始的第一天,喀尔喀的战士们可以像这个时代最勇敢的士兵一样,站在西城墙的城垛后,迎接六百颗炮弹的洗礼。
即使到第二天,那些投石炮的观察手依然能顽固地守着三个孤零零的城垛,为投石炮的射击角度提供指示。
甚至最后三个城垛也没了,他们仍然敢趴在西城墙上,那时候人们可没有像现在这么惊慌失措。
单单依据他们此时的表现,刘承宗就知道,六天以来的围城已进入最后阶段,他的士兵可以登城了。
回过头,土山上的中军帅帐,刘字帅旗被箭矢穿出两个小窟窿,却依然迎风飘扬。
呜呜的号角声在山头响起,护兵擂响了战鼓,躲在山头另一侧的黄胜宵和师成我也登上山头,数不清的炮兵正在用绳索拴在大炮上,齐声喊着号子,把他们的宝贝用门板托着,缓缓放下山去。
黄胜宵看着城头对刘承宗摇摇头,笑道:“大帅,敌军已无战意,这宝贝恐怕他们用不上了。”
刘承宗点点头,这次攻城让他思考并学到了很多东西,过去能倒背如流的兵法也有了属于个人的理解。
“攻打镇原的时候,我以为军队攀城而上才叫攻城,之前的一切不过是攻城的准备。”刘承宗摇头道:“这次我知道了,所有的准备都是攻城中非常重要的章程。”
说话间,城壕车已通过浮桥,在壕沟上放下折叠桥板,随后云梯车驶进城墙外围,守军试图向云梯旁的士兵放箭,才刚拉弓一两次,就被三门火炮齐射吓得奔下城去。
云梯得以顺利搭上城头,阿六和瓦斯的土司兵在城下汇聚,部下一左一右攀城而上,向守军展开厮杀。
所有的准备,为的都是这一刻。
刘承宗有太多感悟了,当一座城池看起来众志成城可以死守时,就不能强攻;而当想尽办法展现己方优势、摧毁敌军信心、分化敌人势力、使敌人不可互相信任满腹猜疑,这座城就看起来无法死守了。
无法死守的城池,就可以进攻。
也许这就是祖先说的攻心为上。
刘承宗对土山上的人们笑道:“昨天夜里他们有不少都没睡,我想那些人挡不住阿六和瓦斯,你们信不信,就算奢崇明还活着,做梦都想不到他的兵能跟喀尔喀蒙古人交手,而且还是攻城。”
师成我等人大笑,黄胜宵笑道:“奢崇明如何比得上大帅天马行空。”
刘承宗假意嗔怒道:“我咋了嘛,就天马行空了?”
“大帅不是总说,我们与东虏必有一战?这搁谁能想到啊。”黄胜宵叉着腰站在刘承宗身旁,看着那门用铜铸了长短三层的臼炮被牦牛拖着运往前线,神情骄傲极了,随后换上期盼神色道:“搞得我现在也总想,等大帅席卷天下,跟东虏鞑子打一场,就用这个炸他!”
“你能这么想很好,只要我们不死,早晚的事。”
刘承宗重重喷出鼻息,经此一战,他应该就算在青海站稳脚跟,谁再想入侵他的领地,就该好好掂量掂量了。
现在,他觉得自己可以发展地盘上的工艺、整编他的军队、逐步完善他的政权了。
就在这时,战场上又出现了新的变化,城南支数目近千的蒙古马队冲了出来,与城外追剿溃兵的高应登正撞在一起,不过刘承宗明显能看见双方马队似乎都愣了一下,减慢速度。
随后那支马队的骑兵纷纷下马,被高应登的马兵带到别处,两支部队就地结阵,居然一同对城内冲出的守军发起阻击。
交兵两次,那些守军退回城内,没过多久,高应登的人就带了数骑朝土山驰来。
刘承宗见状对众人挥手道:“走,下去看看。”
等那些骑兵过来,翻身下马向他行礼,随后道:“大帅,这人说自己叫阿海岱青,就是那个在河谷赶牛车的,他拿了一百多张劝降信,还有好几个脑袋,说要见大帅领赏。”
真他妈有人领赏啊?
刘承宗的惊讶只在心里,转头看向体态雄壮的阿海岱青,就见他摘下头盔居然还有一层头盔,锃光瓦亮,照着太阳直晃眼。
刘狮子在心里头寻思,啥头盔这么亮?定睛一看,原来是个秃秃。
就见阿海岱青特别乖巧往前边一跪,从挂满毛茸茸的腰间哐哐摆下四个脑袋,随后哐哐磕仨头不说话装高手。
高应登的马兵靠上前来解释道:“这鞑子不会说汉话,最左边那个是绰克兔台吉的,剩下仨都是那颜贵族的,这个那颜杀了台吉,还杀了那个那颜,最后俩那颜火并,都被这阿海岱青杀了。”
说了一长串,马兵自己都蒙圈了,可是缓了一会才接着道:“阿海说他也给台吉报了仇,觉得没必要再打下去,就出城投降了,希望大帅能好好安葬他的台吉。”
刘承宗抱着胳膊看向阿海岱青,他觉得这种战斗郭过程可能没啥问题,但这种惺惺作态的对绰克兔台吉忠心耿耿,就大可不必了。
“让他起来吧,往后好好跟着我,看在他向我投诚的份上,我会好好安葬绰克兔台吉的……”
刘承宗说罢,懂蒙古言语的马兵翻译,不过阿海岱青没啥反应,只是又磕了个脑瓜子,依然没抬起头。
刘承宗懂了,他点头道:“你把这些首级带给我,我不会亏待你,奖赏都会发到你手上。”
还没等翻译,阿海岱青就抬起了头,那期盼的小眼神儿,眼珠子里都快有小星星了。
刘承宗就说嘛,真忠诚,谁没事干往裤裆里塞一百多张劝降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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