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氏凉州一脉,十二代人,将在自己这一代补上最后一块拼图,达成大明武官世袭之极,从今往后每一代的世袭官职,都将是指挥使。
他拢着胡须笑道:“这场仗还会打很久,你先做好这件事,将来有的是机会给朝廷建功。”
“是!”
丁自珍抱拳行礼:“那卑职便去了。”
丁绍胤点点头,却在儿子转身时又叫住他了,上前为其整理布面甲,扶正了钵胃,叮嘱道:“这一路有千难万险,要你自己走,你……”
“将军放心,到宁夏也没多远。”丁自珍笑道:“至多一旬就回来了。”
丁绍胤收拢情绪,缓缓颔首:“大信你,能把路走好,自珍自重,去吧。”
丁自珍回了古浪堡,取战马携家丁,一路自松山新边向宁夏行去,而留在古浪峡的车营,依然在与冯瓤部车营交战。
两个车营的士兵都站在车厢的保护下射击,打得热火朝天,却谁都奈何不了谁,伤亡微乎其微。
直到魏迁儿将手上十三门炮,尽数送入冯瓤营中,冯瓤才终于有了攻破车营的底气。
这十三门炮,是三门打七斤弹的千斤炮、三门洪武大铁炮、六门佛朗机大将军炮,以及一门刘承宗新铸的五千七百斤威武大将军炮。
车营内,冯瓤看着威武大将军,眼睛已经直了,他不明白刘承宗把要塞炮搬下来是什么意思。
冯瓤早年也是京军火器营出身,对火炮是有见识的,这门炮摆明了就是一位应该安在城墙上的大炮:“这,这啥意思啊?”
魏迁儿抬手越过头顶,斜着指向对面的车营:“大帅说了,拿这个轰车营。”
“专门铸的?”
冯瓤寻思这他妈也太吓人了,他打算回去跟刘承宗商量商量,他不带车营了,这套装备谁愿意谁用吧。
他在这跟对面车营互怼三日,打得非常欢乐,互相不能破防。
他们的重装备都一样,全是轻型小炮,主力是九十五斤重的锻铁小灭虏炮,一辆战车并排装三门,足足有九十门,对面也有七八十门;补充重火力是八门四百多斤的铸造大灭虏炮,跟狮子炮形制相似,对面有十六门。
两种炮打的都是一斤多重的炮弹,差别无非在于小灭虏炮打一颗,大灭虏炮是装填两颗合口弹、或者一颗合口和等重散子的公领孙。
轻型火器两边也差不多,他是一千多杆鸟铳和鹰铳,三百杆抬枪;对面是一千多杆三眼铳和鸟铳,五百多杆佛朗机铳。
这种装备的俩车营碰到一块,根本不能破防,因为他们根本就不会贴到四百步以内作战,绝大多数火器在两个车营作战是无效的。
车营的设计理念,本身就不是为了攻坚,而是确保不被敌人攻坚,所有武器的目的都是消灭敌人攻至近前的有生力量。
明军的车营装备也很好地体现了这一点,格外注重火力密集度,打起来就是枪林弹雨,谁也别想迫近。
严格来说冯瓤的车营还要更重一点,相应的是他比丁绍胤更害怕被冲上来,所以互怼过程中,他们的轻型装备都没有用,整个战场都是一百七十门锻铁灭虏炮互相轰击发出来的硝烟。
鸟铳、三眼铳,根本就够不着;抬枪、鹰铳,枪口抬高了倒是有机会能在车板上拍个小铅饼饼。
大小灭虏炮都能打的到这么远,但也只能给偏箱车上五寸厚的枣木板留个印儿。
冯瓤这边还沉浸在车营确实厉害的感慨中呢,刘承宗就让魏迁儿给运来一门这玩意……说实话,他觉得刘承宗是真狠。
从这门炮运抵战场开始,坚不可摧的车营将会成为一个历史名词。
威武大将军的装填比千斤炮缓慢得多,炮兵们将这门炮推进至车营最前,在火炮前方两侧堆了五六个装满土石的木篮,作为炮兵打放时的掩护,这才开始装填火炮。
先是二十斤的火药包和木马子,随后才由力士抱着二十重的斤炮弹推进膛中,这才撤去前方遮挡炮子的战车,将狰狞炮口指向对面的车营。
尽管刘承宗本意,是让魏迁儿在战场上试试少量装药的近距离轰击效果,但是对魏迁儿来说,这种五千七百斤的大炮放在面前,他怎么能遏制住灌满火药干他一炮的想法?
令旗招展,车营阵前的偏箱车上,灭虏炮再次展开轰击,一颗颗铁弹铅弹向对面的明军车营轰去,三天的互射下来,两军的车板几乎都被湖上了一层铅壳,这种程度的攻击非但不能影响士气,反而令士兵越来越镇定。
在刘承宗手下,元帅府参将一级没有几个专业的炮兵将领,黄胜宵算一个,而他的老长官冯瓤只能算半个。
冯瓤麾下士兵从没用过打放二十斤铁弹的重炮,因此他决定使用其他火炮掩护这门重炮。
随后,三门新近运至的千斤炮在车阵后对准敌阵,这是冯瓤部炮兵最熟悉的火炮,同样在最适合它的距离,对炮兵来说闭着眼都能打准。
令旗再度招展,前线军官几声号令之下,阵前的左中右三个方向准备完毕的千斤炮组同时调整射角,依次点火,朝着敌阵车营轰了过去。
在灭虏炮打出的漫天弹雨中,三颗七斤重的铁球像一道黑光,伴着嗖嗖风声掠过战场,它们越过偏箱车上操作灭虏炮的炮兵头顶,落进被保护的车营当中打出一蓬蓬血雾,几个起落,又再度碾出道道血路。
人喊马嘶的惨叫,也应声而起。
“将军,准备好了!”
就在这时,负责威武大将军的百总从阵前奔至阵中,向冯瓤与魏迁儿报告道:“可以射击。”
冯瓤与魏迁儿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放,就朝着战车放!”
不同此前的巨大轰鸣在阵前响起,二十斤火药在五千七百斤的重炮膛中燃爆,二十斤炮弹勐然出膛,硝烟与过量装药带出的火焰随炮弹出膛勐烈喷出,整个炮车轰然后坐,周围尘土勐然荡开,打在脸颊震颤的士兵身上,活像灵魂出窍。
炮弹嗖地一声掠过战场,没有人们想象中打碎战车的场景,甚至动静小得微乎其微,就像……就像打穿了一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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