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刘承祖的船队已于昨夜驶入托木河口,这些原始工具有一些就行了,毕竟也没打算完全依靠投石车破城。
周日强便让人扎起来稻草人。
好在,吉尔吉斯人扎稻草人的手艺还不错。
他的计划,是在围城营地扎出大量稻草人,让楚琥尔率骑兵暗度陈仓,在南边靠小船转移到左岸。
左岸的地形地势更适合铠装骑兵奔驰冲击,让他去把那边的斡鲁思援军宰掉。
某种程度上,周日强对敌人援军抵达,感情非常复杂。
这个没经历过多少生死的文官,对敌军庞大兵势感到畏惧。
而在这些人之常情的畏惧之下,则藏着巨大且癫狂的欣喜。
周日强心想,河对岸的斡鲁思援军越多,他离死亡越近。
但富贵险中求,离名留青史也越近。
这对他来说不是闹着玩的,为准备这场战役,他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才把许多闻所未闻的东西理清关系。
比如斡鲁思不可能因为一座或几座堡垒被拔除,就能放弃西伯利亚,毛皮已经是斡鲁思维持存在的支柱,就如大明的夏税秋粮一般重要。
所以这场战役必然是持久的拉锯。
周日强决意开战,绕过库兹涅斯克堡,直抵托木斯克城下,为的就是选一个最合适的战争前线。
这个前线不能离卫拉特太近,否则难免会受到卫拉特贵族们的影响;同时也不能太远,远了支援不及、无力占领。
托木斯克,就是将来拉锯战中,战略上最有利的位置。
这是周日强跟刘承宗学的。
就在刘承宗解决哈密问题的思路里。
打赢这场仗是基础,但更重要的是明年打赢这里爆发的下一场仗。
只有赢了下一次战役,才算真正把这里坐稳了。
而要想坐稳,首当其冲的就是托木斯克方圆千里范围,散布的斡鲁思据点、驻军、猎人。
如今他们都过来了,对周日强来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将其一网打尽。
楚琥尔对周日强的提议很感兴趣,不过他在军事方面比周日强有更多的经验,并未将提议照单全收。
他决定亲自率领一千七百骑自南方渡河。
另外将楚琥尔营剩下的一千甲骑留下,专门看护周日强的安全,以免好不容易求来的狗头军师死掉。
楚琥尔营的骑兵大多是甲骑,但并非中原那种人马俱甲的重骑,是装备皮甲、锁子甲、四镜甲和布面甲的骑兵。
楚琥尔有自己的计划,他不打算直接冲击敌军,只是到左岸去放马吃草,他要等刘承祖的船队过来,敌军准备渡河支援的时候再出击。
很快,南方奔来一骑,向周日强转达刘承祖已兵分两路,水师已将战马卸了下,陆路以骑兵三百押马车七十辆运辎重,两路兵马俱在明日清晨抵达。
待到次日一早,马队抵达,万事俱备。
周日强根本不给城中斡鲁思守军反应的机会,当即命令围城营地吹响号角。
以吉尔吉斯部千余军兵推攻城器械缓慢地向城下压迫。
托木斯克急促的钟声在密林上空久久回荡,数不清的哥萨克、猎人以及鞑靼人自内城奔出,冲向外层木堡的各个箭楼。
旋即火光迸射,补给充足的托木斯克守军用火枪向城外排射,硝烟将一座座箭楼遮蔽。
塔贲麾下的吉尔吉斯弓手躲在楯车后面,发现这种木板车真的能挡住敌军枪子,人们士气大振,纷纷鼓起勇气张弓搭箭,羽箭如雨般向箭楼还击。
不过真正的进攻,依然是混迹在吉尔吉斯士兵当中的天山军。
得到七十车火器补给的百总王进忠摩拳擦掌,他等这一刻已经太久了,眼看守军都上了木垒箭楼,当即给麾下管队下了炸掉箭楼的命令。
在两名管队的率领下,两个小队冲至楯车之后,撵走了躲在后面的友军,各自以二十杆飞礞炮向箭楼展开一刻不停的轮射。
砰砰砰的闷响声中,一颗颗点燃的圆柱形药筒飞出炮膛,在空中划着抛物线落至箭楼附近,接连不断的爆炸将木质箭塔炸得摇摇晃晃,更令箭塔外的哥萨克哀嚎遍地。
直到第三波射击,终于有一颗炮弹从箭楼的射击窗口飞了进去。
随后不过两息,轰地一声,飞礞炮子在箭楼中爆炸,在楼上打出蓬蓬血雾。
旋即另一座箭塔也被端掉,两个哥萨克赖以反击的掩体就被拿下。
趁着这个机会,塔贲高呼着下令,数十名吉尔吉斯军兵推着笨重冲车,另有上百名军兵肩扛土袋飞奔上前,开始掩埋两座哑火箭楼中间寨墙外的壕沟。
钟楼上的伊万看见这一幕,立刻下令作为预备队的射击军补上两座箭楼的缺口。
殊不知这只是百总王进忠的计划。
当两座箭楼重新得到士兵驻守,再度向城外爆发枪火,阵前所有吉尔吉斯士兵都在向后逃跑。
就在守军以为他们打退敌军的同时,整整五十具火箭在城外尖啸升空,以极大的覆盖面将两座箭楼囊括其中。
这自然也包括,木寨围墙的外面和里面。
超过五百斤火药被一次放出去,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在寨墙内外炸响,数不清的铁丸如撕布般打在寨墙和墙内守军身上。
弥漫战场的硝烟里,奔逃的吉尔吉斯士兵再度折返,铆足了力气推动冲车,直抵寨墙,巨大的原木重重的凿击在木墙之上。
而在战场另一边的托木河左岸,喧闹的攻城声惊醒了斡鲁思远道而来的各路援军。
射击军、雇佣军和哥萨克风风火火地收拾物资,将一艘艘平地船推入河中,准备渡河进攻围城营地侧翼。
然而就在此时,天边传来咚、咚两声巨响,将人们的目光纷纷吸引过去。
一支浩浩荡荡的船队出现在宽广的托木河上,那些船舰两侧装有巨大车轮,轮叶带着河水不断滚动,船头有头裹红巾的赤膊壮汉擂动战鼓,如同带着轰轰雷鸣,向他们飞速驶来。
船舰还未接近,一艘艘大舰甲板上已经架好了火箭木匣拼成的发射架,转眼上百支火箭升空,带着尖戾啸声向岸边砸来。
蜂拥至岸边准备登船的哥萨克和雇佣军,以更快的速度向四周散去,还是不免被火箭爆炸放出的铁丸杀伤。
即使是没有受伤的幸运儿,此时也没有站在岸边,他们的船比起河中怪物,几乎一碰就翻、一碾就碎,哪里还有继续登船的勇气,纷纷奔向战马抢夺坐骑或步行逃窜,争相离开岸边。
偏偏,刘承祖和他的舰队,并不是这片土地上最残暴的人。
在仅距斡鲁思援军营地不到十五里长满了芦苇的野地里,上千名头顶蓄独辫、身披镶铁皮甲的卫拉特枪骑兵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按辔徐行。
楚琥尔走得不紧不慢,脸上带着无所谓的轻佻笑意,在马背上抱着自己刻满经文的佛塔式钵胄擦拭。
就好像那明亮的钵胄上有什么看不见的污渍一般。
直到楚琥尔营的铠装枪骑散开大队,接近至营地外二三里,楚琥尔才终于回过神来,端端正正地戴好钵胄,拔出腰间精工细作的元帅府造雁翎刀,环顾周围挺矛徐行的部下,粗犷而轻佻的脸上,猛然被暴躁怒火填满。
雁翎刀锋锐的刀尖直指向前。
咆哮。
「为了成吉图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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