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情报通过首辅温体仁,都摆到了崇祯皇帝的案头,薛国观也因此被升做礼部侍郎。
反正左懋第是赚麻了,前脚刘承宗给他举卓异,后脚崇祯也给他举卓异,两边同时认证的优秀官员。
张献忠喊左懋第到礼衙吃饭,左懋第根本不回应,但刚上任的礼部侍郎薛国观来信一封,左懋第就到北京汇报工作去了。
他人还在路上,崇祯这边原本满怀期待的心情,又因朝廷塘报跌落谷底。
黄台吉称帝严重影响草原局势,漠南有小股蒙古贵族向东迁徙,前去依附歹青固伦,同时东边也有蒙古兵往西跑,前去归附漠南都督府。
由于两边都是穷棒子,所以在抵达目标前,为筹集路费,都会凿开大明宣云一带边墙,进口抢劫。
结果白送了万全都司的游击郝效忠几十颗首级。
如果说这条消息还好,那么南方的情报,就让崇祯的心揪到了嗓子眼。
腊月初三。
被河南总兵张任学击败的伪河南总兵张一川,出现在颍州城外。
知州尹梦鳌、通判赵士宽正要去凤阳谒见长官,闻询驰回城内,率民壮固守。
城墙被凿坏,尹梦鳌亲持大刀守卫缺口,兄弟子侄七人皆死,尹梦鳌也携官印投水自尽。
赵士宽领兵巷战,也力竭而亡,其妻李氏,带三个女儿登楼自焚。
生员刘廷傅是云南布政使刘九光的侄子,战死;刘九光的儿子刘廷石分守西城,中刀死。
此外致仕尚书张鹤鸣,其子张大同、其弟云南参政张鹤腾,被杀。
中书舍人田之颍、光禄寺署正李生白、署丞李元白、黄岩知县刘道远、会宁知县杨南,一同殉城而死。
还有颍州卫被围,指挥使李从师、王廷俊,千户孙升、田三震,百户罗元庆、田得民、王之麟、汪檀等,在城上战死。
其他官绅士庶死难者共一百零三人,城中妇人殉节者二十七人。
一日之内,双城告破。
腊月初四,距颍川六十里外淮河南岸的霍邱县告急。
当时霍邱县令黄日芳任期已满,正在等待新的安排,看到情势危急,当日奔逃凤阳,向上级报告可将守城任务交给教谕倪可大。
然而,教谕倪可大并不知道这事,也没等到凤阳府让他守城的通知。
他只看到张一川联合颍州、霍邱等地数以万计的会道门徒众,高举古元真龙皇帝的旗帜,围困霍邱。
倪可大是在危急之前,被县中士绅推举,取出县令大印,从城内百姓当中组织出千余民壮,分守四门。
其人亲守北门,在交战之初,开城门伪降,将张一川部三百渡河先锋放入城内,尽数射杀,振奋守军士气。
这才使用霍邱以小县扛住一个昼夜的进攻。
但霍邱毕竟小县,外无援军、内无重炮,经过最初的交战,后力不济,军民只能在夜里拿爆竹扔城外的农民军。
关键在于凤阳府这个地方非常复杂,在张一川的进攻中,百姓的表现可谓泾渭分明。
凤阳府本地人,守城意志格外坚决,即使城破,也会固执殉国,体现出大明龙兴之地的坚韧。
而凤阳府的外地人,则攻城意志坚决,对张一川这个外来户十分欢迎,几乎每到一处,便会群起响应。
这是因为当年作为龙兴之地,明太祖建设家乡,将小小的临濠府钟离县,以人力强行建设为天下首屈一指的大都市凤阳府。
在这过程中,本地居民得了免除赋税的实惠、当年的二十户邻居更是成为世代无忧的陵户,但同时也迁来江浙百姓三十万。
太祖皇帝强行将凤阳府拔高到不属于它的位置,自然盛极而衰。
突如其来的大量人口,在凤阳府到处开垦土地,使原本只有十三万人的凤阳府,开垦出四十万顷土地。
因此明中期以后,凤阳山林光秃秃,河道混乱,再加上黄河捣乱,灾难成为家常便饭。
这里首当其冲的就是明初移民的后代,四处流动乞讨,自然成为各种会道门争取的目标。
这也使凤阳人分出了泾渭分明的两派,要么极度拥护大明,要么反心如火,一点就着。
张一川刚经历数万大军的崩溃,如今指挥这些散兵游勇,如臂使指,在土山轻易看出城池布防,随即命部下将军中几门大炮挪到防守松懈的南门,轰击城垛。
负责守卫南门的人叫史士林,补了倪可大的教谕之职,在张一川的猛攻下丧失斗志,趁夜晚缒城逃跑,失去指挥的南城墙随即告破。
县丞张有俊、训导何炳若、乡官戴廷对、田既庭,举人王毓贞、张灿恒,在守城中战死。
倪可大在城破后并未投降,继续在北门死守巷战,最终身边民壮死伤殆尽,被愤怒的农民军捉住,押至供奉真武大帝的元帝宫处死。
倪可大之妻戴氏得知噩耗,朝着元帝宫方向大哭、祭拜,随后自缢身亡。
有农民军看到她的手镯取不下来,就用刀砍剁掉了她的手。
小儿子倪本彝,躲在马槽本来没事,看到这一幕悲愤至极,跳出来大声骂贼,用自己的身体保护母亲遗体,被砍三十多刀,倒在血泊之中,战后被救活,满身疤痕。
倪可大的女儿倪姑,年仅十二,看到父母惨死,也撞死在霍邱官舍。
倪家的仆人倪表,也在兵败后自杀身亡。
倪可大满门忠烈,仅余四个儿子存活。
腊月初六。
张一川率军攻打寿州,不克,旋即顺流而下直奔六安州。
这就区区几日之间,凤阳府被张一川彻底点燃,一时间南边的庐州、安庆,东边的泗州、淮安,都兴起遍地土寇。
人们高举着各种古元真龙皇帝麾下将军、总兵的旗帜,攻城掠县、焚关毁乡。
同时南边在乱,北边河南山西一带也在,郾城、汾州、临县、彰德、林县各路土寇强贼也会聚万余人,四处烧杀劫掠。
局势逐渐失去控制。
这个节骨眼上,朝廷哪里还顾得上黄台吉称帝,纷纷上书,调大兵围剿张一川。
一时间尤世威、张外嘉的关外铁骑,徐来朝的天津兵、谭大孝的白杆兵、倪宠的京营兵、杨御蕃的山东兵、刘泽清的防漕兵,调令云集。
北兵乱糟糟往南下,南兵急吼吼往北调,势要将张一川这位皇上围杀于南直隶。
就在这样的背景下,风尘仆仆的左懋第进了紫禁城,被崇祯皇帝召至平台奏对。
崇祯本来寄望于,左懋第能给他带来一点希望。
但他嘴欠,问出一句:“刘承宗这俩月在做什么?”
左懋第道:“回陛下,旬月以来,元帅府督臣大将往来西安,定要有大动作,微臣恐怕,刘承宗正在筹备僭号称王。”
原本心情刚刚稍加缓和的崇祯立即破防,发出怒吼:“还嫌朕的事不够多,他也称王来添乱?”
搞得左懋第都迷糊。
他觉得崇祯最恨的就该是刘承宗,怎么这话听起来,非但没多少恨意,好像还隐隐带着责怪一般?
这个皇上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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