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若冰觉得这对她们来说是一个机会，就怕这些女子想不明白把握不住，便说得更仔细一些：

“县主那里有个临时的差事可以让你们做，只是你们要尽心才好。”

见女人们都眼睛一亮，她又道：“县主是仁德之主，用人不拘小节，我这几日在府衙见到了不少小吏都是女子，而如今县主手下又正缺识文断字的人，你们可一定要好好表现。”

听到这话，众人顿时又惊又喜。

她们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曾经在闺中所学的识文断字的能力竟然还能派上用场。

若真的能被县主留下来当差，不说当个小吏，就是在府衙做个得用的婆子，也比被胡乱配给县主手下的兵，继续受磋磨要好啊。

众人心中都生出了一层期待，暗暗下决心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去做好县主交代的差事。

但得知差事是去给流民做登记的时候，她们心里害怕起来。

这里面反应最大的便是江莲儿，只见她一张俏脸雪白：

“周姐姐，我听说那些流民都是凶恶之人，他们所过之处，片草不生，见什么吃什么，甚至饿极了连人都吃！有些人身上还染了疫病，会传人的，一个不好就会死很多的人！"

她话音刚落，就被孙芙蓉怼了：

“江莲儿！慎言！你害怕可以不去，但不要耽误了别人。"

江莲儿嗫嚅道：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怎么敢违抗县主的命令......”

周若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

“这事情全凭你们自愿，没有人会强迫你们的，就算你们不愿意去，县主也不会因此而责怪你们的。”

虽然县主没这么说，但她直觉就觉得，县主绝对不会强人所难，更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怪罪她们这些本就可怜的女子。

江莲儿立马道：“那我就不去了，我是真怕......”

最后，也就只有江莲儿一人不愿去，其余会识字写字的女子，还是对改变命运的渴望战胜了对流民的恐惧，选择了去做事。

当她们到达现场时，却发现先前的恐惧完全是她们多虑了。

整个南门安置处附近，站了很多拿着长枪与军刀的士兵在维持秩序。

流民们虽然确实衣衫褴褛，瘦骨嶙峋，显得有些形容可怖，味道也不太好闻，但不管是施粥的地方还是登记台前，都有士兵在维持秩序，流民们也听话地排着队，没有拥挤和喧哗的情况发生。

而且，县主似乎也考虑到疫病传染性的问题，给每个人都发了厚实的像是布又比布摸起来更舒服的罩子套在脸上，头上，把口鼻头发都能遮了起来，身上也穿了同色的长布袍子遮住衣服。

流民们登记和领粥的时候，都在红线以外，离她们有三尺远，没有直接接触，让她们觉得安全了很多。

等回去的时候，只需要换掉那一层布袍子送到专门的地方进行清洗便行了，而她们的衣物和头发都还是干干净净的。

流民们也把她们当官家人恭恭敬敬的，而且还听说做这次登记有每人每日有五十文的工钱，众女子便做得越发起劲了。

她们十多个人，所有登记只花了三日就做完了，接下来这些流民们还要在收容处进行隔离。

而她们也会待在专门的地方，观察是否有生病的迹象，病了便立刻就医，五天没生病便可以回去了。

没有来的那部分不认字的军妓里，基本上都是农家出身，自愿到军营里来卖身的。

说是自愿，其实好好的女孩子家谁又是自愿被千人骑万人枕的呢。几乎都是被家里人送来的。

女儿不值钱，地方又穷，养大了也置换不到什么彩礼，姿色也不出众，不能在青楼楚馆卖上价钱。

便有那狠心的父母兄弟，将她们送到军营里来当差。

军营里头，便是连那最低等的勾栏院也不如，不仅白天要干活，晚上还要供士兵将官们发泄，有些将官根本不把她们当人，往往许多人不堪折磨，没多久就送了性命。

唯一得到好处的只有送她们来的家人，倒是比直接将她们嫁出去和卖出去划算多了。

正因为如此，县主遣散营妓，让她们自由来去的时候，没几个人愿意回家去，她们担心会再次被卖。

张小草正是这些人里的一员。

看着因为识字而被选去给县主办差事的姐妹们离去的背影，她的眼中流露出强烈的渴望与羡慕来。

周大小姐说得很清楚，那些人办好了差事，以后的命运就不同了。

那一刻，她多希望自己也是会识字写字的。

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她悄悄地下定了决心，第二天便要去求求周大小姐。

谁知第二日一大早，张小草还未出门，周若冰便来了。

“周大小姐，求求您教教我识字吧，我给您当牛做马也行。”

她一见到周若冰便跪下祈求道。

望着面前之人充满渴望的一双眼睛，周若冰还有些无措，未来得及回话，张小草又恳求道：“周大小姐，我想向安婶她们一样，能给县主当差！”

这话叫其余几人都震惊地看了过来，很快，好几个人也反应过来，跟在她身后跪了下来。

“周大小姐，我们也想识字！”

她们都知道识字是很不容易的事，以往在村子里，也只有富裕人家的男丁才有资格去做这样的事，可她们还是想抓住这个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看着这一双双渴求的眼睛，周若冰心中很是动容：

“你们有所不知，在咱们县主的治下，女人也是能学识字写字的，这里叫扫盲班，我今日本来就想来告诉你们，你们现如今虽不会识字，但能先加入工厂，每日早上工厂也会组织大家上课的。”

接下来，周若冰又将她昨日打听到的适合这些女子的工厂信息都说了一遍。

女子们听说工厂不仅包吃住，每月还能有几百文的工钱，都高兴极了，立刻便又求周若冰带着她们去心怡的工厂报名，就连之前想要找个县主亲兵依靠的江莲儿也报了玻璃厂做工的名。

江莲儿是烟花女子，当然知道了靠男人不如靠自己，自己手中有银钱才是好的，从前是没有选择，如今有了选择，她毫不犹豫便决定了。

傍晚时分，周若冰便捧着那些能识字的女眷们登记的流民册子前来求见薛杉杉。

“县主您看，这是那些女子所做的登记册，字体工整，登记的信息有条有理，比起一般账房也不差什么。"

她翻开一册字迹最秀美的登记页，给薛杉杉验看。

她虽语气和缓，却带着明显的赞美之意，让薛杉杉有些意外。

薛杉杉稍稍一想，便明白她的意思了。

这位周小姐，真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平日里对那些军营出来的女子并不热络，却为了她们今后的事而热情奔走。

薛杉杉眸中带上了一抹笑意：“若冰有话直说便是。"

被薛杉杉一眼就看穿了意图，周若冰心下有些赧然，但想到自己的目的，却不想再做扭捏之态，叫比自己还小一些的县主看轻了去。

她将自己想成一个谋臣，平静自然地道：

“民女观县主麾下，似乎很缺能够识文断字之人，而如今您又治下又增加了广阳府，更是缺少人才，因此，我想给您讨个旨意，让这些女子们能进学堂当夫子！”

在未来到青阳府前，她还在怀疑自己能否向县主期望的那样，能够建功立业，能够以女儿之身照顾爹爹和妹妹，可当她来了后，了解到青阳府的方方面面后，她才知道，县主说的都是真的！

她从来没想到，一个府城，能有这么多的女人能够当上官吏！所有的工厂甚至有五成的厂长都是女子！学堂负责授课的也有女夫子！听说县主还要建一支五百人的女兵队！

这里的女人能和男人一道上学堂，一起进工厂打工，根本不会去讲究“六年教之数与方名，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识”，女人们的神情都是积极的，充满希望的，不像其他府城的底层女人们，都是麻木的，逆来顺受的。

她觉得青阳府对她来说就是天堂，她也一定能在这里实现自己的价值。

而听了她的话，薛杉杉眼中不禁露出几分惊喜与赞赏来。

她一开始对周若冰的特别相待，大多数是因为周诸城。还有就是因为出于现代思维里对同为女性的关怀。

她虽然觉得周若冰这女子的胸襟见识与别的女子不一样，却并未期待她能帮她做成什么事。

鼓励她的话，也大半是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而已。

可她这屡次三番的建议，却让她觉得必须重新评估这女子了。

她或许不应该只把她当做周诸城需要照顾的女儿，而是应当把她当成一个如同王昂，招娣他们一样的帮手。

看她积极建言又四处奔走的样子，似乎也并不像古代大家闺秀一样忌讳所谓的男女大防，那么，她为什么不真的好好培养并重用她呢。

或许从古代到现代的女孩子都是一样，只要给她们机会表现，她们的办事能力并不亚于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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