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先前喊门的青年人,此时提着一个荷叶包匆匆走来,‘他’没有眼皮的眼眶里流淌出血脓,鼻梁上几只肥硕的蛆虫奋力蠕动,随着他张口言语,一颗颗油黄的牙齿便在惨白的牙床上晃晃荡荡:“喏,肠粉给你买来了! 猪肉的,你今天得好好准备啊!….
就算不能受神恩沐浴,也不要死在里面了!”
“好,我知道了,阿亮。多谢你。”
洪仁坤接过那只荷叶包,将之摊开以后,就露出里面遍布腐疮的一截肠子,肠子里包裹着白花花的肉虫。
他看着这条‘肠粉’,眉头都未皱一下,张口就将之塞进嘴里,大口咀嚼着,把肠粉吞咽下肚。
吃过‘肠粉’以后,仁坤随手丢掉手里的荷叶,向旁边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阿亮’问道:“你今天不去码头做工吗?
怎么还在这里呆着?”
“今天和管事的说了一声,上午可以不用过去。
沐浴神恩是大事情啊,你要是成了,我给你庆祝,你要是没成,死了,我总得给你收尸!”已是一副腐尸模样的阿亮一笑起来,腮帮子上的肉芽便都跟着颤抖,他说过话后,似乎意识到自己说的多少有些不吉利,便又连忙补救道,“你不要担心啊,仁坤,沐浴神恩很少人会失败,我只是和你这么开玩笑的!”
“我知道,我不担心。”
洪仁坤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阿亮的肩膀。
他看着阿亮被自己轻轻拍了两下,肠子就从破烂的肚子里漏出一截,他皱了皱眉,顺手帮阿亮把肠子塞回其肚子里,拍了拍对方的肚皮。
仁坤移开目光,向周遭看去。
遍地十字架。
遍地都是沐浴过神恩的死者。
排在大秦寺院铁栅栏门前的队伍往前缓缓地挪动着,未过多久,一个面色青白的男人就从寺院里走了出来。
有些排队者识出了这个男人,正是排在第一个进入大秦寺‘沐浴神恩’的人。
他们忙不迭地向男人询问起来:“兄台,兄台!别忙着走,里头情况如何啊?”
“你沐浴神恩成功了吗?”
“都有甚么仪轨,需要注意甚么?”
那男人也较和善,他听到排队者们的询问声,便停下脚步,一一为众人解答起来:“里头也没甚么稀奇的,教士们都很和善可亲。
我是成功了的。
到了里头,会有人指引你们该怎么做。
大抵就是会有三拨不同的教士,问你们各种问题,检验你们的‘神性’——你们照着各自的直觉去回答问题就行,回答不出来,就说回答不出来。
他们问了我四个问题,我三个都回答不上来。
但也照样通过了洗礼,可见能否通过洗礼,主要不是看回答问题,而是从别的方面……反正都不要担心,放心大胆地照着自己的本能来做就行。”
洪仁坤看着那侃侃而谈的男人,男人面上生出了一块块尸斑。
其身体内的活气正在飞快远走,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这时候,又有人向已变作死尸的男人问:“兄台,教士们都问了你甚么问题,你能不能跟我们说一说,好叫我们做个准备……”….
“那不行!”男尸立刻摇头拒绝,正色道,“便是要咱们没有准备去回答教士们的问题,这才是受洗的意义,若是我把问题都透漏给你们,你们提前做了准备,说不定就叫教士们判断不准了——那时候,说不定就得闹出人命了!
可不能说!”
男尸见众人神色懊丧,又道:“我虽然不能给你们透漏里面的教士都问了我什么问题,但我能告诉你们,问问题的教士一共有三拨。
第一拨是普通的、像我们一样的教士。
第二拨是神选的教谕。
第三拨是长着翅膀的‘天使’!
你们到时候认真应对就好!”
那男尸说完话,便再不停留,迈步从队伍侧方走过。
洪仁坤目送着他走过这条街,便收回了目光,看向那两道黑漆漆的铁栅栏门,门内的树木张牙舞爪,在此瞬好似都化作了一个个吃人的恶诡!
队伍里的人一个个走入铁栅栏门中,又在不久后,走出那座圆顶的殿堂,离开大秦寺院。
每有人走过铁栅栏门口时,铁栅栏门前聚集的人们,必然少不了要询问那人,在大秦寺内经历过这样的洗礼仪轨。
有人不肯透漏,有人匆匆走过。
但也有许多人停留下来,与排着队的人们讲说一番。
他们所说的经历,都各不相同。
有说自身只是在大秦寺里走了一遭,叫教士们看过一眼后,便完成了洗礼,成为沐浴神恩的人;
有说自己和第一个进入大秦寺里的人一样,被教士们问了几个问题,至于具体问了他甚么,他却不肯透漏;
有说自己进门以后,里头的教士便叫自己出去,待到自己出来性质时,已经完成了洗礼……
种种说法,不一而足。
可见‘洗礼’并没有固定的仪轨,也没有甚么标准答案。
而洪仁坤看那走出铁栅栏门的每一个人,都已从鲜活的人,变成了一具具尸体,他从队伍最末尾走到了队伍前头,神色诚恳地与那排在最前头的男人说道:“兄台,可否容我先去参加洗礼?我在里面有甚么收获,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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