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树坪纪事连演十五场之后,出人意料地暂时告一段落了。
学校的理发室内,江浔披上雪白的理发布,理发师把他的茶壶盖慢慢地推平,一个光溜溜的脑袋就出现在明晃晃的镜子里。
在学校的澡堂里待了小半个下午,傍晚时分,中戏的同学惊讶地发现,那个戴着棒球帽身穿皮夹克脚踩耐克鞋的师气逼人的小伙子,又回来了。
“江浔……”
适应了他蹲着吃饭,适应了他随地吐痰,也适应了他的茶壶盖的何冰,一时又有些不适应了。
“浔子,……”叫着江浔的名字,一向伶牙俐齿的何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拿以前的老话不断重复着,“这出话剧这么轰动,你现在是学校的红人了,以后有什么好事都先紧着你啊,以后可别忘了提携提携哥哥……”
好事?
还真有好事,徐晓钟院长今天亲切地接见了表八五的同学,哦,还有江浔。
院长的肯定让大家欢喜,院长最后一句话更是让大家喜出望外。
“桑树坪纪事,也是你们的毕业大戏,我想,这出戏让北平所有的艺术团体都认识了你们,你们中的更多人,可以留在北平了……”
许多人常说去往大城市是为了学习更好的东西,然后再回馈家乡。可其实去往大城市的人,几乎都拼命地留在了那里,返回家乡的,基本都是留不下去的。
北平户口,这四個字对所有的北平高校学子,都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看着师哥师姐们欢天喜地地走出会议室,江浔却被徐晓钟单独留了下来。
“浔子,有好事别忘了说一声……”临走的时候,巩俐还朝他眨眨眼睛,虽然在戏里江浔打她骂她,还割掉了她的辫子,可是生活中,她已经把江浔这个小老乡当作弟弟看待。
“嗯,江浔,”徐晓钟笑了,“我要说的事,还是你曾经拒绝过的事儿……”
哦?
不用江浔猜测,徐晓钟就揭开了谜底,“学校决定,推荐伱去美国戏剧艺术学院留学!”
哦!
还真让何冰这张嘴给说中了,有什么好事还真的先紧着自已。
对这所学院,江浔并不陌生。
它是美国第一所专门从事职业演员培训的艺术学院。自成立起,吸引了许多来自全世界的具有天赋和热爱表演的学生前来纽约学习。
哦,糨还有一座分校,位于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市的好莱坞,学校毕业生当中不乏大量的演艺明星,也曾有多名毕业生获得了奥斯卡奖、格莱美奖、艾美奖等奖项……
徐晓钟看着他,就象看着自已的孩子。
他希望自已的孩子走出国门看一看,当然,他也希望自已的孩子能留在身边,所以,就象许多家长一样,他的心情很矛盾。
“院长,我不想去。”江浔没有让徐晓钟久等,就说出自已的想法。
哦,徐晓钟院长感觉自已长舒一口气。
他没有再说,也没有再问,却转移了一个话题,“江浔,学校计划选送你和陈炜参评今年的梅花奖……”
哦,江浔感觉自已憋住了一口气。
自已还是学生啊,还是大二的学生,在剧中饰演彩芳的陈炜也不过是大四的学生,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学生能够参评这项国内戏剧界的大奖的!
对,这项戏剧界的大奖,正式称谓是中国戏剧奖·梅花表演奖,全称是中国戏剧梅花奖,是中国戏剧表演艺术最高奖。
六年前,经历了10年浩劫的中国戏剧舞台萧条沉寂,演员青黄不接。
为了使戏剧表演艺术重新焕发青春,中国戏剧家协会、中国文联以‘梅花香自苦寒来’为寓意,设立了中国第一个以表彰和奖励优秀戏剧表演人才、繁荣戏剧事业为宗旨的戏剧大奖——梅花奖。
梅花奖第一届名为“1983年首都戏剧舞台中青年优秀演员奖”,后更名为“梅花奖”。
首届梅花奖就推出了包括刘长瑜、李维康、李雪健等人在内的15朵“梅花”,在国内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不说戏曲和歌剧,江浔知道第一届获奖的话剧演员有李雪健,第二届有人艺的罗历歌,第三届有丁嘉丽,第四届有吕晓禾,梁冠华,张国立,温玉娟……
第五届有奚美娟、宋国锋、野芒、韩童生、张秋歌……
这些人,都是话剧舞台上响当当的人物,后来在影视界遍地开花,什么宋江,梁三喜,张大民,康熙,林冲……都是人家演剩下的……
梅花奖现在是每年一评,自已真的有机会参评?
他望着徐院长,现在还是云里雾里的。
“努力,做一朵盛开的梅花吧。”徐晓钟勉励道。
嗯,江浔知道自已该走了。
他站起身,徐晓钟看着他年轻的背影,很是欣慰,有如此学生,也算是自已戏剧生涯很值得夸耀的成就。
“院长,我有个请求。”走到门口,江浔站住了。
“说,都可以解决……”徐晓钟没有犹豫,什么北平户口,什么三好学生,什么留校任教……他都可以答应。
“院长,我想推荐何冰出国留学。”江浔一咬牙说了出来,说出来就轻松了,嗯,也不枉这半个月何冰每天在台前幕后陪着自已。
徐晓钟严肃起来,他足足盯了江浔半分钟,“可以。”
真的?
江浔喜出望外,去吧,去吧,以后就没有什么大宋提刑官,也没有什么鸟人里的黄毛……
“嗯,等你当院长的时候吧。”徐晓钟一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噢,江浔悻悻而去,自已当院长,何冰都得四五十岁了,他还愿意去吗?
说不定在四合院里搂着娄晓娥,谁都不爱搭理呢。
……
江浔的生活又回归到晨功,上课,食堂,排练厅,去人艺……的节奏里来了。
这天,下了公共必修课,又到排练厅里排了一段小品,回到宿舍,已是中午。
楼道里昏昏沉沉的,江浔一边走一边喝着稀粥,小米粥里加了碱面,很香。
“同志,你好。”江浔抬起头,一黄头发蓝眼睛络腮胡的外国人正瞅着他呢,“我们找中戏的表演系的江浔。”
哦,找江浔?
“我就是。”江浔下意识挺直腰板。这些日子,在校园里,在校园外,他都是明星一般的存在,他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噢,不是,我们找桑树坪纪事里的江浔。”对方一愣,马上摆手纠正他。
“我就是。”江浔又挺挺腰板,他自已感觉又长高了半个脑袋。
“我们找那个疯子,你不是……”对方显然有点急了,他以为江浔在逗他玩呢。
“我就是……”江浔感觉自已的腰杆实在没法儿再挺了,再挺上半身和下半身都快要脱节了。
“他就是……”昏沉中的楼道里,好象突然被一道光照亮了。
江浔扭过头,哦,原来蓬荜生辉这四个字,古人诚不欺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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