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璃叹了一声气：“但你可知除了身体上的折磨，在那种环境下，精神上的折磨才更可怕！”

莫予涵：“请母后明示。”

她明白母后说起郭蔼将军带兵到卧龙山的故事，是为了告诉她，相比那些为了果腹不得不啃树皮的将士，她现在能吃到这些已经是幸福的事了。

但康帝被抓去当黑矿工的事，才真正激起她的兴趣。

江璃：“矿工们长时间工作，没有时间休息，时间久了就容易生病，但老板又不让他们看大夫，时间久了就会出人命。你父皇那时候在那儿待得时间不算长，但是也亲眼看着几个健康的生命，白白被拖死。

没有不仅有高强度的工作，还要隔三差五的看着身边人被蹉跎是死，他心中怎么不心生恐惧？”

莫予涵想起御书房的先生讲过瘟疫，在形容百姓惨状时，也说过看着周围的人一个个死去的那种恐惧。

只是，他没想过身为天子的康帝也经历过。

“那父皇回宫之后就好了么？”莫予涵问。

江璃摇头：“我不知道，但离开那样的环境久了，那些可怕的记忆应该也会淡化吧，总之这些年你是没发现你父皇有何不适。”

“那……”

莫予涵下意识想说，您与父皇几年未好好相处了，就算他有何异样您也不知道。

但她知道，母后听见这话自然要伤心，所以她将话咽了下。

江璃也不戳破只问：“那你现在吃的下这些饭菜了么？”

“儿臣吃得下。”莫予涵点头，拿起碗筷继续吃饭。

这一顿，母子俩人一人吃了一碗米饭，四菜一汤也全部见底。

这是活了七年的莫予涵，第一次把菜吃的见底。

查完后，他看着空荡荡的盘子，内心却涌起前所未有的满足。

与那些困在卧龙山只能吃树皮树叶的将士相比，他已经很幸福很幸福啦！

她拍了拍鼓起的小肚子，满足道：“这一顿，吃得真畅快！”

然，这话刚刚说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刚想向她的母后请罪，江璃却先一步说：“无事，本宫也是难得看见你如此畅快。”

“谢母后！”

母子俩相视一笑，颇有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刚才在御书房外的不快，仿佛也随着这顿饭而烟消云散。

“对了，母后！”莫予涵忽然说：“儿臣忽然无比的佩服父皇，父皇能在那样环境下生存下来，后来还能励精图治，实在了不起。”

“的确了不起。你父皇被解救后不久，他很长一段时间都被噩梦缠绕，夜夜都无法安宁入睡，太医说他的身体无碍，得的是心病，每日不知道灌进去多少安神的汤药都没有用。”江璃说。

“那后来父皇是怎么好的？”莫予涵问。

江璃：“也说不清太医新开的安神汤起了作用，还是他自己想通了，总之回宫过后的两个多月，才慢慢恢复过来。

说也奇怪，你父皇好了之后，便失了心，从前那个调皮捣蛋的康皇子不见了，之后的他用功读书，积极参与政事的探讨，因为他愿意去了解人间疾苦，所以每每能提出有利于百姓和社稷的主意，这才得到你皇爷爷的青睐。”

“怎么说，父皇这一遭是因祸得福？”莫予涵说。

她的小脸上，还泛着些些期待。

但江璃没有否认，她坦言自己的感受：“从结果上看来是，但本宫记得，当年你父皇失踪那几个月，本宫担心害怕得食不下咽，寝不安眠。知道他死里逃生，本宫算是松了一口气，可得知他在那矿洞中受的罪，心里哪里还想得到什么福气。

本宫当时跪下，对着老天爷磕了三个响头，比起在矿洞中失去性命的百姓，你父皇真是侥幸逃脱了一劫，这得亏的老天保佑。

你父皇回宫后，病都无法出门，那时候人人都说康皇子完了，就这样的病秧子，如何能担起大业。

但本宫不理，就算他无缘皇位，就算他这一生只能缠绵病榻，只要他还活着，我必定对他不离不弃，这也是老天爷对我眷顾。”

江璃说完，莫予涵看着母亲执着庆幸的表情，久久不能回神。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圣人说，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这也不是必然的，对不对？”莫予涵说。

江璃：“涵儿想得很对，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数，虽然剑不磨不锋，但总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是利贱，都说咸鱼翻身，可是咸鱼翻身还你一条咸鱼，咸鱼也有咸鱼的价值，总比吃不完放臭了坏掉了好。”

莫予涵若有所思的点头，母后从前总是教育她要用功读书，要成龙成凤。

她也就一门心思的努力，为了最最爱她的母后而努力。

也根本没有想过，自己做不到的话要如何自处。

“涵儿，母亲再问你一次，你愿意做皇帝吗？”江璃问。

“儿臣……”莫予涵注意到原身称谓改变，心中一暖：“母后为何这么问？”

江璃吩咐了一声，让春芳送甜汤来。

饭厅里，就只剩下江璃和莫予涵母子两人。

江璃定定的看着他，温声道：“作为皇后，作为皇上的正妻，为了本宫的前途，为了本宫家族日后的荣辱安危你又是本宫唯一的孩子，所以本宫自然对你寄以厚望。

本宫同时也知道，为君者的不容易。

这次落水，本宫想到了三皇子。照理说，曹婕妤身份卑微，三皇子没什么继承大统的希望，可本宫每每看到他们，都是一副母慈子孝的场面。

你是朝廷的皇子，可也是本宫的孩子，本宫想通了，若单从母亲的角度，母亲未必愿意让你承受为君之苦。

所以，母亲想问问你，你可愿意做皇帝？”

“我……”莫予涵一时失语。

其实刚才母后第一次问她的时候，她差点脱口而出：不想。

她听白师傅说过外面的世界，白师傅说他的理想就是找到师娘，跟她一起仗剑天涯，至于进宫叫他她功夫，是因为外祖父给的工钱高，他为了赚钱来的。

师傅说皇宫之外，多是山川美景，长江大河，还有热闹的钟楼集市。

与皇宫相比，他更喜欢宫外。

他还跟莫予涵讲了很多江湖大侠的故事。

她刚才想跟母后说，她想到外面去看看。

可听完母后说的话，她更体会到当皇帝的不容易，整日困在这皇城里批奏折，不能出去就算了，还得防着别人欺骗他，谋害他。

更重要的是，当皇帝得雨露均沾，每个娘娘都得宠一宠。

却有可能护不住自己最爱的人。

“母后，儿臣不知道。”莫予涵回答。

江璃：“没关系，不知道就多想想。”

“是……”

此时，莫予涵的脑子还有点糊。

她还想着要不要找个机会去问问她的父皇，这当皇帝的滋味到底如何……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莫予涵这边正想着他的父皇，她的父皇就来了。

殿外，坤宁宫的掌事柯公公忽然通报：“皇上驾到。”

皇上跟前的崔公公没人命人提前来报，让皇后准备接驾，说明皇上是忽然决定来坤宁宫，依据之前的经验，皇上忽然临驾坤宁宫，一般没什么好事。

更多时候，是为了训斥皇后而来的。

片刻后，一阵有力的脚步声匆匆来到跟前，江璃和莫予涵已经提前跪在门口接驾。

“臣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儿臣参见父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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