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意空空荡荡、危险征兆不存,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为那人并没有乘势反击抢攻,而是闪电般继续向前,犹如一枚出膛的炮弹,朝着主桌的那对男女飙射而去。
一张一弛,来得实在是太过剧烈,让白衣剑客的心态从大山压顶,猛然间又如释负重,之前因此而凝聚拔高的精气神,不由自主便出现了一丝松弛。
刹那间的松弛,带来的便是一步慢、步步慢。
所以白衣剑客一口气换不过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黑红淡金气流暴涨,挟裹着中间那道甲衣裂开的身影,已然来到宴客厅中间空地,和主桌已经只剩下了不过短短一跃的距离。
轰!
整个厅内鼓荡的烟尘,在黑红气流的爆发下,都剧烈的撕扯转动起来。
以至于白衣剑客的眼睛里面,甚至看到一个巨大漩涡瞬间形成。
而漩涡尖端的顶点,便正对着主桌上的延亲王两人。
一道黑红交缠的身影散发出淡金光芒,在漩涡之中若隐若现,张开犹如利爪的双手,同时笼罩住了桌后端坐不动的两道身影。
咔嚓!
延亲王手中酒盏炸开,酒液化作水箭高高飞起。
面对着仿佛凭空出现在眼前的一抓,他依旧定定坐在椅上不动,就连身旁的宫装女子,,脸上甚至还挂着一贯的淡淡笑容。
轰!
就在此时,罡风呼啸,从两侧压迫而来。
一个满是皱纹,犹如枯枝的手掌刺破漩涡,出现在了卫韬近前。
几乎在同一时间,厅内隐现玄武神兽虚影,又有一只饱满圆润,如金似玉的大手,从另一个方向悄然升起。
与那只枯瘦手掌一起,一左一右打破黑暗而来。
轰!
陡然万千猩红丝线乱舞,扭曲交织纠缠,将卫韬的身影笼罩掩盖。
“竟然是如此规模的幽玄诡丝!?”
“此人究竟是谁,感觉上确实没有臻至天人化生的宗师境界,但却又拥有了可以和宗师武者正面抗衡的战力。”
“不过,就凭他一人,难道真的以为就能用这些诡丝阻挡住两位宗师的联手?”
虚胤一拳击出,眼前骤然一片赤色,被遮挡住了所有的视线。
他心中念头电闪,挥拳继续向前。
另一只手陡然并指成刀,从疯狂乱舞的诡丝之中划过,紧接着袍袖震荡舒展,将斩断的诡丝悄然收拢隐藏。
与此同时,宿老枯枝般的利爪连闪,就像是一柄锋利无比的镰刀,将阻挡身前的诡丝清空了好大一片。
刹那间诡丝散乱,猩红网络崩散,露出内里散发着黑红淡金光芒的身影。
嘭!
卫韬眼眸通红,杀机凛冽,双腿爆开一团血雾,在最后一刻陡然加速,冲破由自己搅动的漩涡,硬生生用幽玄诡丝阻隔的一瞬时间,超过了宿老和虚胤一个身位。
与此同时,他双掌黑红,向侧后方拍出。
挟裹着排山倒海般的气势,重重印在从左右攻来的利爪和拳上。
轰隆!!!
又是一道惊雷炸响。
宿老和虚胤气血涌动,齐齐向着侧后方退开。
“竟然挡住了我的一拳!?”
“虽然我没有倾尽全力,但一旁还有宿老头子同时出手,他护主心切,绝对会毫无保留。
结果此人面对两个宗师联手,竟然是我们抵挡不住,被向后迫开!?”
虚胤眼神惊疑不定,思绪涌动,一时间竟然有些微微失神。
宿老目光猛地沉凝,瞳孔收缩到针尖大小,死死盯着那道黑红交缠的身影。
眼睁睁看着他身形扭曲,却借助反震之力竟然再次加速,此时已然登临宴客厅主桌之上。
没有任何犹豫,卫韬并蒂双莲全力施展,再经瞬间震荡合击,同时朝着两人重重砸落。
咔嚓!
方桌碎裂,酒水菜肴乱飞。
可置人于死地的狂暴攻击已然到了身边,延亲王却依旧面无表情。
还有一旁的宫装女子,也只是微微抬起了头。
就在此时,两人齐齐单手结印,另一只手五指相扣,气机骤然暴涨互连。
恩!?
卫韬心中猛地一跳,这一刻竟然嗅到了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息。
不管是在前期收集的情报,还是在他突入宴客厅后的感知中,可以确定延亲王夫妇绝不是天人化生的宗师境界。
但是,就在此时此刻,两人气机交融一处,不分彼此,却给他带来了面对武道宗师才有的体验感受。
桌后两人单手结印,双手相牵。
男的肃穆威严,眼中陡然闪过一道金芒,仿佛在黑暗中出现了一轮烈日骄阳。
女子雍容柔和,她双颊本来晶莹剔透,此时又泛起如同银月般的清冷光辉,与那道金芒交相辉映,更增加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一阴一阳,阴阳和合。
自然而然便生出一种阴极阳生的微妙意境。
如果说屋内另外三个宗师是以毅力意志、天赋机缘等越过了重重艰难险阻,最终臻至天人化生的宗师之境。
那么延亲王夫妇便算是合两人之力,以某种秘法一体合修,达到了阴阳和合、圆转如一的境界。
虽然单个拎出来的话,他们任谁要比其他宗师差了一大截,但在这种融会贯通的状态下,直接便达到了武道宗师层次。
而且还不是青莲教那种花架子,而是真真正正的阴阳意境,宗师之力。
面对着两人齐齐向上击出的一掌,甚至让卫韬生出面对宫苑最后一击的感觉。
不过宫苑是以一己之力阴极阳生。
眼前的延亲王夫妇,则是通过某种神秘诡异的功法,以旁门左道迂回达到了这一效果。
虽然他们肯定不如到宫苑全力出手的威力,但这种阴极阳生的意境,却又如出一辙,连他都无法看出个中区别。
卫韬心中动念,莫名升起一丝感慨。
他也是没想到,自己千算万算,最后却没有算到被当成击杀目标的两个人,竟然才是将要面对的最大威胁。
但此时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要么打死他们,要么就要被他们反手打死。
双方正面碰撞,生死争锋,便只能看谁亮出的杀招更加凶狠。
在并蒂双莲落下的最后一刻,卫韬迎着犹如炽日银月的两道目光,不管不顾,不惜代价,毫无保留全力爆发。
精神意志凝为一体,全身力量合于一处,体内血网节点窍穴全数炸开,再经阴极秘法玄武真解十九次震荡合击。
挟裹着誓要盖压一切、碾碎一切的狂暴气势,尽数通过犹如妖魔的利爪轰击而出。
在他身后不远处,宿老和白衣剑客满脸焦急,正在拼命赶来。
轰隆!!!
一道惊雷在宴客厅内炸开。
整座砖石结构的房屋就像是一堆积木,毫无阻碍被巨大的力量撕扯瓦解、分崩离析。
化为无数木石碎块,朝着各个方向四散飞溅。
刹那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甚至将周围的一切植木全部被连根拔起。
就连地面都大面积裂开,如同沸腾了的汤锅,将混成一团的砂石在里面来回翻炒。
不时又从中闪耀起璀璨夺目的森寒剑光,犹如一道道闪电划破虚空,遽然降临世间。
各种响动夹杂在犹如闷雷的撞击声中,将原本沉寂的夜幕完全打破。
忽然,一道身影自烟尘之中飙射而出,步步生莲、荷下青鱼全力施展开来,一晃便向前跨过十数丈的距离,犹如缩地成寸,拉出道道残影没入到黑暗深处。
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他就已经冲出阮副将的家宅府邸,并且还在不断加速,朝着小镇之外飞快离开。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从卫韬假扮甲士突入厅内,到白衣剑客两剑阻拦未果,再到以诡丝血网硬吃两记宗师攻击,最后与延亲王夫妇对拼一记,再不惜代价摆脱纠缠。
他连结果都不确认,毫不停留抽身疾走,整个过程几乎是转瞬即逝,根本没有犹豫思考的空间。
却留下一片狼藉,宴客厅内外尽是残垣断壁。
原本主桌的位置只剩下一个大坑。
从头到尾,虚胤只出手阻拦一次,见追之不及便向后退出一段距离,连后续的战斗都没有再参与,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宿老和剑客睚眦欲裂、须发皆张。
两人起步欲追,却又同时在大坑边缘猛地停下脚步。
小心翼翼拨开杂乱土石,将延亲王夫妻从坑底救出。
宫装女子气若游丝,瘫软在地一动不动,明显身受重创,几乎快要到了生死一线的边缘。
延亲王看上去情况稍好,却也浑身是伤、面色惨淡,不见一丝血色。
他张口吐出大团鲜血,气息浑浊开口说道,“宿老,抓紧时间带我们回京,找最好的大夫救治王妃!”
“还有,一定要查,查到那人到底是谁,孤王要他不得好死,还要诛他九族,灭其满门!”
“吾绝对会让他们知道,惹到我究竟会落得一个怎样凄惨的下场……”
延亲王声色俱厉说着,却毫无征兆闭口不言。
下一刻,他有些艰难地抬起手臂,摸了一下满是土灰的眉心。
“为什么,我感觉眉心有些灼热,还有些抑制不住的酸胀麻痒?”
他大口喘息着,艰难瞪大眼睛,看向自己的手指,“不对,为什么我的血是这种奇怪的灰白颜色?”
宿老定睛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只见到在延亲王的眉心,在擦去沾染的尘土后,清晰可见一个细小的孔洞,还在向外汩汩流淌着粘稠的脑浆。
不远处,虚胤眼中波光闪动,表情若有所思。
他一遍遍回溯着刚才稍纵即逝的短暂交锋。
无论是猩红颜色的幽玄诡丝,还是延亲王夫妇隐藏的底牌杀招,以及那道身影最后爆发出的震荡合击,都让他感到了无比的惊讶诧异。
尤其是那一式合击秘法,不仅硬生生打破了延亲王夫妇的阴极阳生意境,更重要的是,竟然让他从中看到了玄武真解的一丝影子。
那么,这个身穿军镇甲衣,又被铁盔覆面的男子究竟是谁,为什么能够身怀玄武道的不传之秘?
“宿老,孤马上就要死了。”
这么片刻时间过去,延亲王眼前阵阵发黑,已经稳不住身体,缓缓坐了下去。
“王爷放心,老奴一定会将你治好。”
宿老老泪纵横,语无伦次,“之前定玄罗掌门曾为王爷看过面相,亲口说过王爷帝星环绕,身份贵不可言,乃是九五之数……”
“宿老不要说了。”
延亲王似乎想笑一下,最终却只是一声叹息,“当时罗青隽已然变成了那幅模样,她连自己的死活都无法顾及,所说的话又岂能当得了真?”
“吾若不在,只凭青隆一个人怕是无法镇压场面,那些人定然生出不臣之心,尤其是城北庄园,你们千万要小心谨慎。
回去之后,找到青隆,护住他和王妃的性命,不行就带着他们远离京城,只要能返回庆州,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说到此处,延亲王猛提一口气,“切记,该放的一定要放,留下足够的东西让他们去抢,如此才能有更大机会保住性命,只要能等到乱局纷起,就还有……”
他的话没有说完,声音渐渐消失不见,头颅缓缓垂落下来,已然失去了所有生命气息。
几乎在同一时间,宫装女子口中溢出大股鲜血,身体微微颤动几下,也是没了任何动静。
宿老眼前猛地一黑,几乎无法保持站立的姿势,扶住一旁倾倒的梁柱才堪堪稳住身形。
“那个家伙,他跑不远,老夫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他双目赤红,状若疯狂,转头看向卫韬消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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