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还有那些其色如血的猩红触丝,竟然真的解决了困扰他许久的生死难题。
它们所起到的效果还不止如此。
在那些猩红丝线的作用下,他甚至感觉到自身停滞已久的修为境界都有所松动,竟然出现了进一步提升的迹象。
只此一点,便足以让北勿这位南疆宗师惊叹拜服。
此时此刻,他气机内敛,步履轻盈,完全没有了之前因重伤带来的虚弱疲乏。
精神状态也恢复完好,甚至比当初在北圩镇时都更加充足。
不久后,当夜幕真正降临之时。
北勿在一片树林旁停下脚步。
前方就是雄伟的齐州府城。
犹如一头巨兽俯卧大地,安静等待着深夜的安眠。
他沉默片刻,再想一遍那位吩咐下来的事情,直到现在都还有些不太相信是真的。
不是任务难以完成,而是因为实在太过简单。
他只需要进入齐州府城,在南城区域随便找个地方住下来,然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根本就没有其他更多的限制。
而那位唯一的要求就是,若是在城内感知到青莲宗师,亦或是北荒宗师的气机,甚至不用他直接出手与之为敌,只需要放出信号,等待有人前来和自己联系便是。
这种日子,比在北圩镇时都要轻松惬意。
除了暂时无法返回南疆之外,简直就是北勿最喜欢的生活方式。
悄无声息间,他潜入城内,缓步行走在灯火通明的长街之上,体会着许久未曾见到的繁华景象,忽然便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另外一处方向,马车在青麟山下停了下来。
清影等人进入青麟别院休息。
卫韬则趁夜上山,直向内门而去。
苍穹之上,鱼鳞状的云团缓缓聚集,下方则是随着夜色渐起的浓重雾气,将大半个青麟山都笼罩其中,难以得见真容。
随着向上的不断攀登,卫韬悄无声息没入到了大雾之中,然后继续沿着狭长石阶蜿蜒向上,不久后终于站在了这条山路的终点,抬头看向身前那座满是沧桑的高大石门。
石门之后,则是矗立于青麟山顶的殿宇群落。
卫韬还是第一次在冬天的夜晚,站在这个角度观察元一山门,莫名感觉到一股沧桑古老的气息自一座座大殿内冉冉升起,盘旋不去。
这道气息似乎存在,却又似乎并不存在,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
它仿佛从遥远的古代穿越而来,充斥着衰落浑浊的味道,却又像是新生的嫩芽,洋溢着无限可能的生机。
青麟殿。
卫韬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出现在内门最中央的那座大殿前。
内里空无一人。
本该在殿内端坐静修的宁道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本想转身离开,却又在自己常坐的木椅上坐了下来,顺便点燃了照明的红烛,升起了烧水的小炉。
随后缓缓后闭上眼睛,在橘黄的烛光中入定,开始感知一部部外道功法的玄念意境。
忽然间,殿门发出一声轻响。
卫韬从沉思中惊醒,缓缓睁开眼睛,便看到了一个高冠袍服的修长身影,正从外面缓缓走了进来。
她进来后就在门内站定,秋水般的眼眸波光流转,对着他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他安然不动,目光落入到她那对仿佛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回以一个温和的微笑。
两人相隔一张书桌,最多只有几步的距离。
目光在虚空中交织纠缠,许久后才各自移开。
卫韬在默默出神,似乎不愿打破这一份宁静。
倪灀则半低着头,纤细如玉的手指把玩着腰侧悬着的一枚玉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书桌上的烛火一直都在静静燃烧,却没有变短分毫。
忽然间,她发出一声幽幽叹息,“卫师弟此次下山,竟然受伤了么。”
“而且我看师弟精神疲惫困倦,似是天人交感的武道意境出现了问题。”
卫韬点点头,“此次下山,遇到了一位沿河逆流而上的青莲散人,他想要寻我的麻烦,然后只能是与他在珞水河畔做过一场。”
“能让卫师弟负伤,此人一定不是泛泛之辈。”
倪灀面上露出关切表情,“师弟知道那人是谁吗?”
“他名叫巫尪,自称是青莲教月散人。”
卫韬从木椅起身,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水,“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号。”
“巫尪,竟然是妖教三散人中的月散人吗。”
倪灀微微一怔,片刻后若有所思道,“就在之前不久,老师感知到有青莲宗师北上齐州,莫非说的就是巫尪?”
“我和月散人是在珞水相遇,道主竟然在青麟山就能感知到吗?”
卫韬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又接着问道,“道主呢,为什么此次回山,他老人没有呆在青麟殿里?”
倪灀眼波流转,慢慢说着,“老师借助大梵生天灵意,同时感知到两道气息的靠近。
除了北上齐州的青莲宗师外,还有人自北荒南下,直奔齐州府城而来,如今看来,老师应该是去了北边,拦住了那位北荒宗师。”
她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转头看向门外的黑暗夜幕,“算算时间,如果对方没有收敛气息,隐藏行迹的话,老师早应该已经找到了正主。”
想着忽然就再也没了消息的北荒人妖,卫韬顿时恍然。
原来是宁道主先一步出手,将人在半路便拦截了下来,根本没有给对方继续南下的机会。
倪灀道,“老师以前曾经提起过,青莲教月散人在三十年前被教门追击围剿,随后便消失不见,无影无踪。
当时很多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没想到却是在今时今日,才败亡在了师弟的手中。”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来什么,再看向卫韬的眼神,顿时变得愈发明亮动人。
“刚才我只是担心师弟的伤势,却是没有注意到,你竟已破开玄感之上的那道屏障,达到了天人化生的宗师之境。”
她语气中满是赞叹欢喜,“我一直知道师弟修行进度一日千里,和其他人不在同一层次,但能快到如此程度,还是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
而且能将青莲教月散人击杀,岂不是意味着卫师弟初入宗师,便直奔阴极阳生而去?”
“要知道早在三十年前,巫尪便已经天人化生,成就阴极宗师,后面虽然被教门围攻重伤而逃,或许因此坏了根基,会影响到后续的修行进境。
但这么长时间过去,此人又藏身妖教往生之地休养生息,无论如何都应该晋入到了阳极大宗师层次才是。”
在她面前,卫韬并没有什么隐瞒,“月散人确实是阳极宗师,实力层次确实非同一般,就连我应对起来也很是吃力。
不过也算是我运气好,他在交手之初判断错了形势,吃了个不小的暗亏,不然想将此人一战留下也并非易事。”
“卫师弟总是这么谦虚。”
倪灀闻言,粲然笑道,“余婆婆以前曾对我说过,不管是天赋资质、意志毅力,亦或是机缘运气,这些平日里无论怎么说,怎么比较重要性都可以。
但在武者生死一线的交锋对决中,这些就没有再拿出来讨论的意义。”
停顿一下,她幽幽叹了口气,“到了那个时候,就只有生死胜败一说,其他都是虚的。”
两人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
卫韬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倪灀则小口抿着茶水。
直到等她将整杯茶喝完,卫韬才抬起头来,有些疑惑问道,“我记得道主数十年来极少下山,是有什么原因吗?”
“我也是最近才知晓个中缘由。”
倪灀思忖着慢慢说道,“说起来老师枯坐山门不出,还和北荒的梵天灵意有些关系。”
她详细讲述了一遍,最后幽幽叹了口气。
“毕竟我们元一道是教门七宗之一,当初选址青麟山也是因为这是齐州为数不多的福地,加上传承多代也算是有些积累,所以老师长住青麟殿不出,以此减少梵天灵意带来的侵蚀。”
卫韬点点头,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面色微沉,转身看向了半掩的殿门。
烛光顺着门缝流淌出去,在殿外映照出一条淡黄的光带。
而在光带之外的地方,尽皆被深沉厚重的黑暗所占据。
咔嚓!
倪灀手中瓷杯毫无征兆裂开,滚烫的茶水顺着指间流淌下去,淅淅沥沥滴落地上。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起身,刹那间已然出了殿门。
元一道山门,两个值守弟子正在讨论修炼心得。
就在此时,啪嗒一声轻响。
似乎有轻细脚步声,从山下顺着山风传了过来。
两人对此并未在意,还在小声比划交流。
啪嗒!
又是一声轻响,比刚才清晰了许多。
还有丝丝缕缕的寒意,混在雾气中传递过来,下面的石阶甚至肉眼可见的结出了冰霜。
两个内门弟子终于反应过来。
一人小心向下查探,另一人飞快奔向示警的铜钟。
脚步声似乎更近了一些,然后在那座高大石门外停了下来。
探查的内门弟子目光忽然一颤,只感觉一片冰凉自心底升起,瞬间袭遍全身。
他只看到了一片如水流淌的黑暗。
正在将通向内门的石阶一级级吞没,还在越来越快朝着上面蔓延过来。
在仿佛活过来的黑暗逼迫驱赶下,他不由自主便朝着后面退去,喉咙里就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连去敲钟的内门弟子也僵立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像。
啪嗒!
黑暗流淌,脚步再响。
听上去不是一个人,反而更像是很多人在齐齐踏步。
在黑暗气息的压迫下,两个元一弟子大口喘息,就像是离了水的鱼,马上就要缺氧而死。
就在此时,墨色黑暗忽然一凝。
随后缓缓退散消失。
显化出内里九道黑衣黑袍,丝线相连的身影。
他们面色雪白,没有一丝表情,就像是被挂在蛛网上的一具具死尸,毫无征兆出现在了元一道门前。
准备敲钟的内门弟子激灵灵一个寒颤,忽然便恢复了行动能力,下意识就要向后退去。
他的脚后跟被一级台阶绊住,差点儿仰身摔倒。
好在被一只充满热度的手掌扶住肩膀,才没有直接坐在地上。
“你们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就好。”
卫韬温和的声音缓缓响起。
“卫道子。”
他眼圈一红,差点儿哭了出来。
“妖教的青莲杀阵?”幽香浮动,倪灀出现在两人身旁。
“不是青莲杀阵,而是北荒的诡丝战阵。”
卫韬缓缓摇了摇头,表情若有所思,“两个宗师,七个玄感,诡丝相牵,气机相连,还要比当初我见过的那支骑兵战阵厉害很多。”
说到此处,他忽然闭口不言。
观神望气术全力施展,落在那九道身影之间的半透明丝线上面,看着它们朝上生长,指向黑暗苍穹。
忽然生出些许被暗中窥视的感觉。
仿佛真的有一双眼睛,高高在上俯瞰下来。
“这种感觉,绝不是一般的北荒诡丝战阵。”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向前一步将倪灀挡在身后。
“这是简化过的梵天大醮,可以直接镇压吾等武道真意,不过看这些个北荒武者的情况,似乎与四十年前又有了些许的不同。”
一道苍老女声悄然响起,余婆婆、万长老、崇长老等人联袂而至,同时出现在了石门下方。
“小韬和灀儿带着其他弟子先走,我们几个老东西久经玄感妄念折磨,争取可以扛上一下,给你们争取一点的撤退时间……”
“有弟子在,怎么可能让诸位长辈以身犯险?”
卫韬再次踏出一步,挡在所有人正前方。
“倪灀,带着你卫师弟马上离开。”
余婆婆叹了口气,“你们没有经历过,便不知道武道真意被封镇,是怎样的一种可怕体验。”
“老师无须担心,弟子确实不怕所修的武道真意被镇压。”
卫韬深深吸气,又重重呼出,“它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弟子如今连武道真意都已经碎了,倒要看看这简化版的梵天大醮能镇压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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