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王力转身进了船舱,炮舰开始屠杀岸边的元军,用的可不是元军那种落后的圆形铸铁炮弹,而是圆柱形的铜壳炮弹,口径不大,炮管内带膛线,所以射程远超元军的大型铜炮,杀伤力更是极其惊人。
这些犀利武器,以往从未示人,以至于元军上下都以为武器代差没那么大,事到临头,后悔晚矣,第一炮就带走了数十名骑兵,周围的人吓得魂飞魄散,因为打击模式不在他们的认知范围之内。
在他们的印象中,大炮是靠火药推出去的铁球伤人,尤其对付密集的队伍效果最好,近距离内是霰弹的天下,炮膛里塞满铁渣子,几十步内杀人如割草。
这艘炮舰在几百步外,弓箭够不到,大炮的准头也不咋样,所以他们根本没有防备,谁成想人家一炮能炸死这么多人,看起来不像是发射了一枚铁球,倒像是霰弹的超远射程版本。
他们哪知道什么是机械引信,什么是膛线,什么是硝化棉和苦味酸,二十一世纪的科技是白给的么,八百年的领先优势是摆设么,二十年间的发展是虚度光阴么。
这些是白龙军的高度机密,现役部队都没见过,只有一部分精锐战舰上装备,但是技术储备有,生产机器和原材料都有,遇到真正的战争才开始生产,保密性做到了极致。
为什么偌大的上海只能征发三千民壮,那是因为工人全在厂里加班生产武器弹药,不能去执勤站岗。
郭侃亲眼目睹一队骑兵化为血肉齑粉,那爆炸的威力平生未见,他的战马惊了,将他摔落马下,亲兵急忙救起元帅,仓皇后退,远离舰炮射程。
一口气跑了十里路,郭侃下令停下歇息,喘着气说没事,敌军不敢登岛和我们陆战,这岛上有水有稻田,饿不死。
话音刚落,就听到南边有密集的枪炮声,分明是爆发了陆战。
“这不可能,南人怎么敢与我陆战。”郭侃百思不得其解,元军上岛的都是骑兵,战斗力很强,崇明岛虽然不算太大,但也绝对不小,骑兵的战略机动性是没了,战术机动性还在,白龙军哪来的自信和元军中最顶尖的精锐当面打陆战。
郭侃的信念来自于百年经验,宋军向来以守城攻城见长,野战就没赢过,准确点说,自从大宋建国起,面对契丹大金西夏,除了岳飞在的一段时间,就没有野战的战绩。
出现在崇明岛上的确实是白龙军的水师步勇,而且带队的就是刘骁本人。
整个计划都是刘骁制定的,目的就是主动寻找一块合适的战场与敌决战,这是一整套连环计,王力主演的苦肉计只是其中一个环节,说是计策,其实更是阳谋,最适合郭侃这种光明正大的元帅,一切情报都是真实的,可信的,如果两军实力差距不大,占据崇明岛确实是一步好棋。
只可惜,技不如人。
岛上埋伏着军统司的人员,用望远镜看到队伍中的王力,而王力也不停打着手势告诉他们,郭侃就在岛上,于是军统司放烟为号,吴淞口炮台看到信号,万船齐发,截断元军退路,登陆艇运载着水师步勇登岸,要和郭侃决一死战。
刘骁算到郭侃的性格必定亲临一线,这个将军的好奇心太强,当年攻破巴格达后他第一个进城,在北岸看不清楚上海的全貌,在崇明岛上能眺望上海,这个诱惑,郭侃抵挡不住,擒贼先擒王,能抓住或者干掉郭侃,东路军就瓦解了。
即便郭侃不登岛,能锁住一批元军精锐,也算完成计划的百分之八十。
崇明岛太大,白龙军可以截断水道,阻止北岸增援,围困岛上军队,但是防不住夜晚小船偷渡,万一郭侃回到北岸,就功亏一篑了。
所以刘骁亲自率军登岛,第一波登陆兵力不多,只有五百人,是白龙军中的最强精兵,手里拿的是最先进的武器,一水的五连发。
战前动员已经做了太多,此时不需要废话,刘骁就一句话:“打上崇明,活捉郭侃,狭路相逢。”
五百虎贲齐声喊道:“勇者胜!”
岸上有一股元军游骑,倒也有种,面对白龙军的登陆船队不但不退缩,还张弓搭箭射过来,元军在岛上有八千人马,看到旗语后迅速前来支援,适合登陆的地点并不多,一场登陆与反登陆战就此展开。
郭侃听到的枪声就是这场战斗发出的,白龙军全是步兵,火力凶猛,步枪上刺刀冲锋,船上有加特林和小炮火力支援,元军则仗着马速,一个个镫里藏身冲过来,大量损失后仍有少部分冲到跟前,骑兵这才挺直身子,挥刀劈下。
伤亡比是可以接受的,哪有不死人的军队,刘骁刻意如此,为的是练胆,宝剑锋从磨砺出,郭侃就是最好的磨刀石,上岛的元军是这个世界最优秀的骑兵,没有之一,白龙军就得用他们练手,才能成为最强的军队。
登陆部队迅速在滩头站稳,后续部队源源不断的抵达,军舰游弋,火力支援,很快视距内的元军全都消失不见,退到岛屿深处
摊头上只剩下一地尸体,还有十几匹失去主人的战马。
水师步勇收了这批战马,作驮运弹药之用,而士兵是不骑马的,不是不会骑,而是另有更加先进的交通工具。
后续的运输船上,士兵们扛着精铁管子焊接的两轮车上岸,车轮是黑色橡胶充气质地,岭南产橡胶,上海的四轮马车已经换上橡胶轮子,这种轻便的两轮车靠的是人力踩踏带动链条驱动,快捷轻便,能驮很重的物资,在有道路的情况下比马匹的成本低廉太多。
崇明岛是上海的外岛,出产海盐和稻米,地形上没有丘陵地带,岛上有纵横交错的硬质土路,田埂地头上农夫经年累月踩出来的小径都适合两轮车行驶,水师步勇骑车前进,可以节省体力,遇到敌军下车即可作战,等于骑车的步兵,和早年刘骁训练的骑马步兵一脉相承,名字就叫做水师步勇龙骑兵。
有两轮车,自然也有三轮车和四轮车乃至多轮车,三轮车也是一个人骑的,又分两种,一种是车厢在后面,用于装运辎重,一种是车厢在前面,用做加特林多管机枪的载具,叫做倒骑驴。
四轮车就是马拉车,可以套上牲口拉车,也能用人力拉,是中型运输载具,之所以不用蒸汽动力,是因为大多数地面承受不起重量,没有铁轨,至少得有石板路面才行。
十八辆倒骑驴三轮车上的机枪和小炮建立起滩头阵地,掩护后续兵力登陆,上海只有八千人,如果用于防御作战根本不够,只能主动出击,在自己选择的战场上消灭敌军,崇明岛就是最好的封闭战场,敌人的援兵过不来,己方的粮秣却可以源源不断。
刘骁抽空了上海全部兵力,五千人全部登岛作战,留在城市的只有三千团练,给足了郭侃面子。
在崇明作战还有本地主场优势,岛上的农民和渔民并未撤离,此时全从藏身之所出来,为白龙军提供向导服务,甚至直接参与作战。
岛屿就这么大,骑兵失去了大范围迂回的能力,也就那么回事了,这是一场硬碰硬的血战,血肉加钢铁的对撞,作战的场景让刘骁想到电影里美国西部拓荒者与印第安人的交锋。
西部拓荒者使用的武器与白龙军的武器高度接近,六轮枪加杠杆式步枪,火力猛烈,印第安人的武器和风格则和蒙古人酷似,部分火器加上原始的弓箭长矛,骑着马在堡垒外驰骋,寻找机会一箭射来,就能收割一条性命。
但是印第安人付出的生命代价更多,血肉永远拼不过钢铁,何况白龙军还有更强悍的机枪加小炮,机械引信的铸铁炮弹一发就能炸死一群骑兵。
刘骁的心在滴血,现在正处在王洛嘉一手打造的前工业时代,工业品的价格成本高昂,一发炮弹所使用的的精密机械,钢铁和黄铜,化工厂生产的先进发射药和爆炸药,合成货币价值在五十贯左右,可以说一发炮弹打掉一个四口之家一年的生活费。
这哪是打仗,这是打钱。
他倒是没去计算,一炮下去,打死的是多少北方家庭的顶梁柱,打碎的是多少家庭的希望,一个男丁从出生到能上战场起码要吃十六年的饭,到练成精兵,又得历经多少次淘汰,从百千人人脱颖而出,这又是七八年时间,成年后的士兵会娶妻生子,养活一大家人,家庭和家族以这个人的军功和升迁为荣,结果你一炮下去,炸死一大群这种人,造成多少寡妇,多少孤儿,多少眼泪,这笔账刘骁不会去算,但郭侃会算。
一将功成万骨枯,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一个心软的将军是打不了胜仗的,但他必须就算成本,打仗的本质是兑子,是交换,但交换必须有意义才行,真正的战争不会是把军队陷在死地中,而是不断地机动,休息,替换,补充才行。
陷在岛上的部队得不到修整和补充,枪弹火药用一发少一发,弓箭射一支少一支,连军粮都是吃了没下顿,元军想的倒是美,想利用崇明本地快熟了的稻谷充饥,结果被人家设伏打了一顿,继而白龙军发狠,一把火将庄稼地给烧了!
看着熊熊烈火,元军上下全傻眼了,白龙军太狠了,就为了不让对方吃饭,宁可将即将成熟的几千上万亩稻田付之一炬。
刘骁也心疼,但他觉得值,蒙古人扫荡中原,十室九空,汉人连吃饭的脑袋都不剩下,现在只是不让你们吃饭而已,这才哪到哪。
他就是打个样出来,打出一场标杆之战,让南人看看,我们也是能打野战,也是能在战场上打败所谓的名将的。
滞留在北岸的元军心急如焚,上岛的不但有八千精锐,还有东路军元帅郭侃,丢了元帅,按照蒙古军法,他们都得死,所以必须营救。
狭窄的水道间,发生了最激烈的海战,元军的家底子全都用上了,也就是那些阿拉伯海船,装备了上海生产的贸易型火炮,纸面数据不错,但是遇到加强自用版的线膛炮就不行了。
水师是技术兵种,陆军还能靠人命堆,水师拼了命也白搭,人家的大炮老远就把你击沉了,你想跳帮也得能凑过去才行。
不少元军骑兵急的干脆纵马下水,企图泅渡过江,北人不识水性,即便战马会洑水也白搭,白龙军的炮艇往来冲突,用火枪点名,大批骑兵白白死在水中,随浩荡江水漂流而下,进了东海喂王八。
郭侃是战略级的名将,他岂能不明白此战已经败了,眼下最重要的是逃回北岸,留得青山在,他就藏在岛上的树林里,亲眼目睹一场水面屠杀,将士奋不顾身,白白牺牲,江水都染红了,最终片板不得过江。
就这样打了三天,岛上的元军仍有战斗力,他们有马奶和肉干,战马也能吃野草树叶,但弓矢已尽,只能用刀斧锤等近战武器打仗,战斗力急剧下降,而北岸的战友们也没有放弃努力,从上游出发,放了多条舢板下来,冒死漏夜穿过白龙军封锁线,最终只有一条舢板抵达崇明岛。
郭侃将会乘坐这条舢板返回北岸。
来时八千雄兵,去时孑然一身,悲壮哉,郭侃没有心情作诗,他将跟随自己多年的战马留下,拍拍马脖子,战马通人性,知道这是永别,竟然流下了眼泪。
郭侃毅然转身登船,舢板很小,多坐一个人都会导致危险,除了他就只有两个通水性的桨手。
舢板在夜色中悄悄向北岸划去。
……
随着白龙军的热气球升空,崇明岛上的元军再无躲藏之处,又是一场场单方面的血战,流的只有元军的血,最终三千残军被迫投降。
白龙军上下欢呼雀跃,竟然能逼降上千元军,这可是罕见的奇功,刘骁则不以为然,他二十年前就打过这样的胜仗。
清点俘虏,没发现郭侃,一问才知道郭侃已经潜逃回北岸了。
缴获战马中有一匹枣红色的神骏,比别的马高出一头来,四蹄雪白,一看就知道是纯种阿拉伯良马,刘骁问这可是郭侃的马,答曰是。
“给他送回北岸。”刘骁说,“我就见不得别人家骨肉分离,顺便给郭侃送一封信,我挺想向他请教一番的,这次没能留住,只好下次了。”
这些俘虏兵,刘骁也不打算全留,一部分蒙古人送往临安献俘,一些充入工厂做苦役,郭侃的中军参谋亲兵,则一律礼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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