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老爷并未忘记自己凡间的身份,军令如山倒,岂能耽搁,当即接令,回家就收拾行装,旗牌官推着自行车紧走几步,潇洒的撩腿上车,忽然感觉车子蹬不动,回头看去,是一个胖老头拉着车后座。
“老丈,你想弄啥?”旗牌官问道。
胖老头伸手过来,袖子里藏着几张大宋宝钞,旗牌官不敢接,受贿是要被罚的,老头说这不算行贿,是买喜糖的钱,俺家姑爷要结婚。
旗牌官说你等会,有点乱,不应该是嫁女么,怎么是姑爷结婚,话不该这么表达啊。
胖老头一句话就指点了迷津:“我家姑爷就是城隍马老太爷,小姨子嫁姐夫,可懂,刚定的亲。”
旗牌官是个过来人,秒懂,再看看大宋宝钞的面额,还是不敢收,便笑道:“老丈,我懂,君子成人之美,我回去自然会禀告上官,给城隍留几天时间成婚播种。”
胖老头千恩万谢,笑眯眯的回去了,他想的长远,男人一出差就天高皇帝远,不给他留点惦记可不行,如果不赶紧把生米煮成熟饭,保不齐姑爷就不回来了,或者说回来就带着另一套班子了。
旗牌官回去果然报告了此事,一层层报上去,一直到刘骁这里,白龙王寻思这是喜事啊,最近就需要不断的喜事来刺激民众,当即批了马玉昆七天假期,另外请官家赐婚。
这下规格就上来了,马玉昆感激涕零,皇上口谕当天下来,代家当天办喜事,当晚就洞房花烛了。
这七日,白龙军并没有继续北上,而是在楚州盘桓驻留,派出使者,传檄而定,同时一纸圣旨秘密将两淮制置使李庭芝召到了楚州。
从扬州到楚州的距离不算远,李庭芝接到圣旨后当即倾巢出动,率领所辖兵马北上,浩浩荡荡抵达楚州,大军驻扎城外,与俘虏营并列,那两万元军俘虏正在做甄别,青壮年编入军队,年老体弱者裁撤遣返,犯有战争罪行者以及桀骜不驯者,押往上海,装船发往北非充军。
楚州成了行在,州衙成了行宫,李庭芝在城外屯兵,只带了副帅姜才和十余名随从进城面圣,一行人骑马缓行,看到路边一群俘虏正在干活,掩埋战争留下的尸体,拓宽道路,用石墩子将土夯实,再铺上一层碎石子,这样下雨天也不会泥泞不堪。
杨琏真迦被踩烂又暴晒了数日的尸体和其他阵亡者一起被抛进土坑,埋上浅浅一层土,来年这里的草木一定会非常茂盛。
如果不打仗该多好,李庭芝感慨一声,催马进城,心里略有忐忑,这是他第一次面圣,也是第一次和白龙王打照面,官家好应付,白龙王就不好说了,李庭芝预备了几套说辞和应对方案,能想到的全都预判到了。
行军打仗的人最喜欢观察别人带的兵,李庭芝留意城门口执勤的白龙军,身材高大,腰杆笔直,顿生羡慕之心,两淮也出强兵,姜才带领的部队也很强,但是比之白龙军,缺少的是眼神的傲气,傲而不骄,那不是用高昂的军饷和精良的装备堆砌起来的傲气,而是胜仗打出来的傲气。
一行人来到行宫前,只见一个身量甚伟的白袍汉子站在门前,见李庭芝驾到,快步上前牵住缰绳,热情道:“老李你可到了。”
这熟络劲儿有点让李庭芝接受不了,他是进士出身的读书人,是儒将,见朋友都是称呼对方表字的,哪有喊老李的,简直如同市井之人,但他也知道,敢这么干的只能是白龙王。
李庭芝赶紧下马行礼:“太师,不敢当。”
刘骁说:“你就是那个喜欢拆人信的李庭芝。”
李庭芝笑道:“你就是那个喜欢收义子的刘白龙。”
两人相视大笑,李庭芝向他介绍姜才,姜才是妥妥的武人,对刘骁的做派倒是很能接受,和这样直脾气的人相处会很融洽。
刘骁带着二人进了行宫,一边走一边解释,事情太多,不然我就出城三十里去迎接你们了,我看咱们也别寒暄客气了,直接进入正题,当着官家的面把接下来的事情理清楚。
李庭芝满口答应,不知道对方葫芦里什么药,且走且看吧。
州衙的后堂被布置成了议事堂,刘骁手下众将已经坐好,官家坐上首,李庭芝和姜才大礼参拜,官家说平身,赐座。
二人落座,奉茶,然后会议开始,刘骁主持。
刘骁说:“这次请老李过来,就是想把北伐主帅让给你当。”
李庭芝颇为不解。
刘骁说:“我编练了两万新军,连同武器装备一起给你,还有楚州城下俘虏的这一万多人,再加上你的淮军,再从附近征募一批兵,凑十万人马没问题,粮秣军饷我给你出,你陪着官家一起北伐,可好?”
李庭芝更加疑惑,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给你军队钱粮,北伐首功让你拿,他记得两人之前没什么深厚的交情啊。
“太师,此事从何说起?”李庭芝完全懵圈,他预判的事情全部落空,人家没有索取,全是在给予。
王力拉开墙上的幕布,露出巨幅地图,刘骁上前讲解,元军三路攻宋,东路军已经瓦解,西路军攻打四川困难重重,不足挂虑,路伯颜阿术的军队最强势必与金鳞军胶着一段时日,楚州向北,一马平川,可迅速进兵,占领原,断了忽必烈的兵源地和钱粮赋税。
李庭芝频频点头,说的没错,这都是唾手可得的功劳。
“而后,李太傅将会在原遭遇忽必烈亲自率领的大军,一场大战不可避免。”刘骁说,“会很艰苦,我扪心自问,怕是打不好,所以才让贤。”
这话李庭芝根本不信,刘骁虽然给他军队给他钱粮,但是白龙军还抓在手里,论钱粮更是富可敌国,刘骁手上的现金流比大宋户部多了不知道多少倍。
以前朝廷动兵,屡战屡败,皆因财政枯竭,越打越穷,户部没有钱就只能加税,印钞,从民间掠夺攫取民脂民膏,江南本就富庶,只是钱都在富人口袋里,而富人总有各种办法逃税,朝廷只能压榨穷人,这就形成了恶性循环,刘骁倒好,把战争变成生意,让富人主动掏腰包,光是战争债券就抵得过多少年的国家财税总收入。
所以,刘骁葫芦里一定卖着别的药。
“太师这是要退隐了么?”李庭芝问道。
“不,我去取大都。”刘骁语出惊人。
举座皆惊,这事儿他一直保密,对谁都没说过。
李庭芝一时语塞,恍然大悟,好嘛,我还以为你多善良呢,原来我就是个替补,收复原固然是大功,但直捣黄龙,收复燕云更是汉家男儿几百年来的梦想,彪炳史册,光辉灿烂,这份殊荣,夸张点说,给个皇位都不换。
不过李庭芝也没法抱怨,这事儿搁在自己也办不来,人家去打地狱级任务,把新手级的让给自己办,还给兵马给钱粮,再抱怨就没良心了。
官家很沉得住气,虽然心里已经惊涛骇浪,表面上还是云淡风轻,问李庭芝:“卿可当大任。”
皇帝开口了,李庭芝顺坡下驴,当场领命,慷慨激昂,发誓不辱使命。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两军交接防务,白龙军南下撤离,淮军顶上,李庭芝踌躇满志,准备大显身手,忽然又有突发情况。
官家不愿意随李庭芝御驾亲征,官家也要去取大都。
这就有些任性了,自古以来,千里奇袭都是风险极高的事情,大都地处燕云,三百年来不受原王朝节制,那里的汉家儿早就不奉宋朝为正朔了,属于妥妥的敌占区,老实说李庭芝不太相信刘骁能成功。
但是还有比官家还任性的,刘骁居然答应了,一番商量后,决定将官家的卤簿仪仗留在淮军,再留一支御前班直作为幌子,就当官家仍在这边御驾亲征。
安排就绪后,刘骁带着官家直奔上海而去,与此同时,一支船队从四川浩浩荡荡而来,穿过重庆和鄂州,目的地也是上海。
刘骁之所以将新练的义乌兵和俘虏兵丢给李庭芝,是因为他另外有大牌,从成都调来的嫡系川白龙,乃是当世最强陆军。
而带队的是他的亲小舅子,威名堪比霍去病的名将于锦。
时间倒退一个月前,大元朝巩昌二十四州都总帅汪惟正修书劝降成都刘元振,得到积极回应,有了内应,汪惟正信心满满,率军走阴平道只取成都。
阴平古道是三国时邓艾取蜀国时开发的一条极其险要的山路,崎岖难走,成本太高,所以不可能成为商路,《三国志》上有记载,“艾自阴平道行无人之地七百余里,又粮运将匮,频于危殆。艾以毡自裹,推转而下,将士皆攀木缘崖,鱼贯而进”。
七百路山路得不到粮草补给,只能靠士兵自带干粮维持,悬崖峭壁,战马也无法通行,所以汪惟正率领的是一支纯步兵部队,而且是轻装的。
一路上汪惟正非常警觉,派出多路斥候探查敌情,生怕被埋伏,幸运的是一路上除了飞禽走兽,渺无人烟。
阴平道最大的难关在于摩天岭,悬崖峭壁根本无路可走,汪惟正早有准备,他效仿邓艾,预备了许多马毛编织的厚毛毡,把自己裹在毡子里,硬生生从山顶上滚下去,即便有毛毡作为缓冲,还是摔死了一半人,这和邓艾当年的数据保持了一致。
汪惟正的一万人从摩天岭下滚下来就变成了五千人,折损了一半,换一般军队早就士气崩塌了,但他们有一位意志力比钢铁还坚硬的主帅,汪惟正发誓要报父仇,任何艰难险阻都不是退缩的借口。
安葬了袍泽,收拾了兵器辎重后,五千人继续出发,西路军的这支偏师终于有惊无险的走出了阴平古道,来到四川盆地,前面就是江油关,三国时江油关守将马邈投降邓艾,从此长驱直入下成都。
在汪惟正的计划,他的军队将会在江油关稍事休整再取成都,因为部队实在是太疲惫了。
汪惟正的五千甘肃兵耐苦战,七百里绝险山路走下来,损兵不过数十,个个都累的饿的脱了形,如同一群厉鬼,衣衫鞋帽破烂不堪,唯有手的兵器完好无损。
前面就是江油关,这是个天险自成的雄关,峭壁笔直,江水翻涌,没有火炮根本拿不下来,当年邓艾夺取江油关,靠的是神兵天降的心理打击,和蜀军守将的怂,老实说相当之冒险,赌的因素太大了。
而今汪惟正有十足的把握,因为江油关的守将是刘元振的长子刘纬,是自己人。
江油关上,一面宋旗懒洋洋的耷拉着,看不到守军,关门也开着,这幅景象是正常的,江油关地处腹地,没有战争威胁,守将松懈也在情理之。
汪惟正率军直奔关门,他做了两手打算,如果计策失败,就奇袭变强攻,眼瞅着城门近在迟尺,忽然门内推出一门奇怪的带轮子的方盒子,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洞眼。
“不好!”汪惟正率先爬下,那方盒子噗噗冒火,无数火箭射出,城墙上也齐刷刷出现一排火枪兵,轮番发射,可怜这些经历过摩天岭而未摔死的精兵悍卒,一箭未发就倒在江油关下。
汪惟正心知计,悲愤不已,本想趁着敌军装弹药的空间冒死抢关夺城,但他很快发现这个计划不成立,白龙军的火力太密集了,江油关不知道埋伏了多少兵。
元军丢下一地尸体,仓皇后撤,汪惟正恨意滔天,他恨刘元振出尔反尔,也恨自己太蠢,居然这么简单的计。
失败不可避免,汪惟正心灰意冷,拔刀自刎,左右急忙拉住他的手臂,苦苦相劝。
汪惟正一心求死,回是回不去了,他又不想投降受辱,只能一死了之。
忽然奇怪的声音传来,一片巨大的阴影遮住了阳光,元军抬头望去,只见一艘巨大的飞艇正从江油关上空冉冉升起,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奇观,很多人刚才还咬牙启齿准备顽抗到底,下一秒就彻底失去了斗志。
这其就包括汪惟正,他的斗志在顷刻间瓦解,钢刀落地,颓然坐倒,如同筋骨被抽走一般,再也动弹不了。
对手有上天相助,这仗还怎么打。
他不知道的是,自从他的密信送到成都之后,川白龙上上下下就进入一种狂喜之,为了招待这路元军,川白龙动用了最强阵容,于锦亲自出马,江油关聚集了数万白龙军,前前后后都布置好了口袋阵,确保万无一失。
元军丧胆,不战自败,白龙军顺利将这五千人缴械,汪惟正被带到于锦面前,他依然保持着最后一丝骨气,说我绝不投降。
为了避免尴尬,于锦没让刘元振父子出面,他解下披风,披在汪惟正身上,说道:“总帅此言差矣,胜败乃兵家常事,就冲你敢走阴平古道,我就佩服你是条汉子。”
汪惟正点点头,英雄识英雄,人家给面子,他就接着,但想让我投降还是免开尊口吧。
于锦又说道:“我有一事不明,还请总帅教我。”
汪惟正说:“但讲无妨。”
于锦说:“邓艾走阴平道那是第一次瞎胡走,没带绳子可以谅解,你为啥不多带长绳,索降而下,还非得学邓艾裹个毡子往下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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