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纳乐不再信任德国人,他单约了美国公使康克商谈对策。
窦纳乐说:“我认为,战争已经起到惩罚的作用,是时候结束了,我建议向清国提出若干条件,比如赔偿军费,允许驻兵,惩办罪犯,公开道歉等,如果他们接受,可以体面的结束战争。”
美国在华没什么利益,也没有殖民地,如果能搭上英国人的便车分一杯羹,自然乐意。
英美两国似乎份量差点,于是窦纳乐又把日本公使西德二郎请来说了一通。
西德二郎心里是不高兴的,因为日本惨死一个外交官,如果轻易结束战争,日本帝国的脸面何在,再说大批军队已经启程赶来,这时候谈和,不划算。
但是日本人的性格使他说出的话天然绕弯,他说:“其实呢,倒也不是不可以。”
在英美人的思维,这就是答应了,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在日本人的话语体系就等于是婉拒了。
回去之后,西德二郎找到克林德,言之凿凿告诉他,这回铁证如山了,英美确实在和清国议和,具体条款都列出来了,就差填上赔款数字了。
克林德心一沉,自己判断的没错,英国人一如既往的阴险啊,抛开其他列强吃独食,谁都能猜到,第一个媾和的国家能拿到最优厚的条件。
打发了西德二郎,克林德左思右想,终于派出信使与清国人联络,英国人做初一,他做十五,总之不能做冤大头。
……
天津城,直隶总督衙门议事堂,许景澄忧心忡忡,聂士成面无表情,马玉昆一脸肃然,裕禄不知所措,十高龄的老将宋庆闭目养神。
协调出了问题,钦差大臣许景澄想和洋人和谈,却无从谈起,两位青年将军把持前线军务不说,把与洋人沟通的权力也独霸,甚至不让钦差出面。
裕禄想说和,没人买他的账,都知道他这个直隶总督干到头了,李鸿章马上过来接任。
军事上的矛盾也颇多,湖北兵仗着太后宠信,野心进一步膨胀,居然想总揽全局,指挥调度武卫左军和武卫右军。
左军是宋庆的老班底,从山海关调过来没几天,至今没上阵,蓝总兵请求左军进攻大沽口,被马玉昆一口回绝。
右军是聂士成的兵,因为上次联合作战的香火情,加上湖北新军送给右军二十个强光手电,两军有些交情,这几天右军一直在小营门打配合,咋咋呼呼吓唬德国人,做这些还行,要想指挥聂军门,也是没门。
刘骁苦口婆心讲着自己的规划,绝对不可将列强作为一个整体来议和,必须各个击破。
“一根筷子可以轻易折断,一把筷子就很难折断,列强也是如此。”纳兰在旁帮腔道。
刘骁向纳兰点头致谢,但这个道理他不是从筷子上领悟的,而是从拆迁上,开发商面对难剃的头,总是先用优厚的条件吸引意志最不坚定的住户先签约,打破住户们的联盟,留到最后的钉子户有两个结局,要么拿到翻倍的赔偿,要么就不拆了,留你做个万年钉子户。
“谁先议和,就给谁铁路合同。”刘骁说道,“列强之间本就存在竞争关系,不是铁板一块,我们要做的是加深他们的间隙,而不是让他们团结起来,萝卜加大棒,不愁他们不分裂。”
即使是许景澄这样的能臣,对于欧洲史上的恩恩怨怨,英国人和法国人的仇怨,法国人和德国人的梁子,英国人和德国人的矛盾,俄国人和所有人的过节,他都不甚了了,听了刘骁一席谈,暗暗钦佩。
但刘骁没说的是,他一定要留下两个钉子户来帮自己做事。
“战场上得不到的,谈判桌上也得不到,只要大沽口有变,天津局势就会跟着变,洋人素无信义,现在愿意和谈是因为我军在大沽口打了一仗,倘若援兵陆续抵达,和谈还是会夭折。”刘骁环顾众人,“所以我想请马军门带兵堵在大沽口。”
马玉昆抢白道:“你们湖北兵怎么不去?让我们去吃洋人的炮弹。”
刘骁道:“我军已经苦战数日,将士衣不解带,不堪再战。”
马玉昆道:“你一个副将,也能指挥全局么?”
众人看向宋庆,他才是朝廷指派的前敌总统制官。
十岁的宋庆坐在官帽椅上打盹,嘴角一丝晶亮的涎水垂着,鼾声微微从白胡子里传出。
许景澄叹了口气,用如此老迈不堪的将领指挥,大清如何能赢。
反倒是年轻将领们果敢勇毅,主动积极,可惜地位太低,兵马也少,倘若这两人其之一是个王爷,那这事儿就好办了。
“大沽口,我们武毅军来。”聂士成发话了,他手下三万人马,兵力最为充足,大敌当前,拥兵最多的人再畏缩不前,大清的天下就真完了。
再说了,湖北兵与他有恩,若不是人家相助,聂府上下几十口子早被义和团杀光了,就冲这个,也得帮一把。
“多谢军门。”刘骁一拱手,又向许景澄说道,“具体谈判,还要许大人出马,还有上海方面,也要有劳许大人。”
“好说。”许景澄道,他颇为欣赏这个湖北来的副将,没想到张之洞手下竟然有如此能人,权谋武功盖世,对于国际形势也了然于胸,大清如果能有十个这样的英才,何惧列强。
所谓上海方面就是盛宣怀,这位爷和洋人打交道是一把好手,租界的电线杆断了,天津城的电报还是能发出去的,将北方的情形告诉盛宣怀,东南的督抚们在谈判时心里也能有点数。
虽然历史书上骂盛宣怀是买办,骂李鸿章是卖国贼,但刘骁知道这些历史上的豪杰人物或许有自身的局限性,但在立场方面没什么问题,否则老李在广州好好的待着,也不至于明年就在北京受了风寒和恶气,绝望地咳血而死。
“多谢许大人。”刘骁再次道谢,“谈判之时,末将可做翻译。”
“刚才说什么?”宋庆醒了,茫然四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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