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总谈谈想法。”陆天明说。
“兄弟之间守望相助是正确的,但不是这种方式。”易冷侃侃而谈,“江尾造船厂遇到的困难并不是不能克服的,他们是有能力化解困境的,让江东造船吃下烂摊子,只会把问题复杂化。”
陆天明拿笔敲打着桌面:“说重点,说具体解决方案。”
易冷说:“首先是反诉违约方,聘请国际律师,和挪威人打官司要赔偿,其次,那些成品想办法消化掉,挪威人不要,就转手给其他国家。我知道陆主任对三船合并一直有考虑,但合并不能留下隐患,解决了麻烦再谈不迟。”
高明干咳一声开始说话:“打官司我们没有多少胜算,老外在制定合同时就设立了许多陷阱,条款都是对他们有利的,而且这个官司是在挪威的法院起诉,我们没这个经验打国际官司,再说产品,都是根据北冰洋的要求特殊设计定制的,牵扯到知识产权专利,以及特定海域的专项设计,不是通用产品,谁都能拿去用的。”
在场的都是人精,一听就懂了,都怪高明为了一百亿的项目饥不择食,人家提什么条件他都照单全收,不出事则以,一出事就输定了,这官司完全没有赢面。
官司一旦输了,江尾造船厂就要赔偿人家二十亿美元,当然这笔钱可以不赔,破产了就可以不用赔,但几十年历史的江尾造船厂就这样拉倒了,谁也咽不下这口气,几万工人怎么办,上百亿的贷款窟窿和民间集资款怎么办,这是会酿出社会风波的。
所以,这已经不是国资委的事儿了,是省委省政府都高度关注的大问题。
“不会打官司就去学,花钱找厉害的律师,牵扯到知识产权就见招拆招,拆除或者买专利,总之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也不能让一堆金属放在那里生锈。”易冷说话毫不客气,直接怼到高明脸上。
“我们班子该想的办法都想过了,在香港聘请了大律师,也派人去挪威和解,但是结果不理想。”高明年轻气盛,换以前有人怼他,早就发飙了,现在他连自杀的心都有,被怼也只能弱弱辩解。
这次会议没谈出什么结果来,大家无功而返。
高明出差的档次没有因为厂子濒临破产而降低,他依然住在朱雀宾馆的套房里,每天费用三千元,喝的饮水也都是助理去大超市买的依云。
站在窗口俯瞰近江街景的高明眉头深蹙,他在考虑自己的退路,下一步厂子破产已成定局,船厂是待不下去了,现在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调到省国资委当个副厅级干部,二是屈尊到兄弟单位当二把手。
他觉得武庆山是个可以合作的搭档,而那个叫易冷的怎么看怎么不爽,想办法把他搞走就好了。
朱雀饭店楼下就是近江的市中心位置,一辆出租车从高铁南站方向驶来,停在了玉梅餐饮楼下,从车上下来一对夫妻,怀抱着两个幼儿。
来的是马军侯和杜丽,杜丽抱着两岁的双胞胎,马军厚从后备箱里拿出行李,站在了黄皮虎火锅的霓虹灯下。
店里出来几个人将他们迎进去,小红接待了二人,说丽姐咱们好久没见了。
“是啊,俩孩子太牵扯精力。”杜丽说。
当年她为马军侯生下双胞胎之后,就成了马家的大功臣,公婆大姑子一致表示,要让杜丽回家带孩子,别再上班辛苦了,于是本来算是玉梅餐饮开国功臣的杜丽就提前退休回家了,大儿子上初中,两个小的还在吃奶,确实也离不开人,再说那两年厂里效益好,马军侯工资奖金支撑得住,感受不到风险。
现在厂里三个月不发工资了,马家还帮各路亲戚投了百万集资款,要债的堵门,两口子在江尾实在待不下去了,只好来投奔武玉梅。
不大工夫,武玉梅来了,怀里也抱着一个婴儿。
“这是……”杜丽惊讶道。
“是你黄大哥的儿子。”武玉梅说,“一直低调,没摆酒没声张。”
杜丽赶忙给马军侯使了个眼色,后者急的抓耳挠腮,借口上厕所出门,找服务员要了一个红信封,身上掏出最后的二百块钱塞进去,回来悄悄递给杜丽。
人虽穷,礼数不能少,武玉梅收下红包,也对两口子的诉求做了回应。
“本来呢,安排你在江尾店里上班最好,既然债主整天堵门,那就来近江总店干吧,杜丽你是元老了,但咱们店和以前不太一样,这样,先培训然后上岗,孩子你别担心,我这边有专门的育儿嫂,你安心干事业就行。”
杜丽激动的眼泪都下来了,她最担心武玉梅嫌弃自己孩子小,随便打发几千块钱拉倒,没想到同为女人的武玉梅真心替自己着想,女人啊,还是以事业为重,指望男人是不行的。
“马哥有什么专长?”武玉梅问。
“我会电焊。”马军侯说。
“那是技术工种,咱们这边用不上,我帮你问问吧,这边也有船厂。”武玉梅说,“男人就得有自己的事业,让你在我这干后勤,那属于屈才。”
马军侯说:“对,我本来也打算找马晓伟帮忙介绍工作的,只是第一站先到咱这边来的。”
武玉梅是个念旧的人,如果杜丽还能赶上形势的话,做个管理层也不是问题,毕竟忠诚度有保证,如果说一孕傻三年,老惦记着孩子的话,那就给她足够的工资,全当养个闲人了。
把老婆孩子安顿下来之后,马军侯就去找马晓伟了,马总工是他初中同学,虽然好几年没联系了,介绍个工作总没问题。
马军侯尝试着打马晓伟手机,可是老号码已经停机,新号码也不知道,他站在江东造船厂股份公司所在写字楼下面,希望能遇到马晓伟。
可是他不知道,马晓伟根本不在这边办公。
一辆黑色奥迪车驶来,后车窗降下,露出一张脸来问马军侯:“你是江尾造船厂的?”
马军侯穿的是厂里的工作服,确实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人打开车门,让马军侯进来唠嗑。
马军侯还就真上车了,他一个老大爷们没啥忌惮的,船厂工人豪迈粗放,什么招都能接得住。
那人拿出雪茄请马军侯抽,问他来这儿有啥事。
“我来找老同学马晓伟有点事。”马军侯说,他也是细心人,看到杯架上的马克杯有江东造船厂的logo,就知道遇到兄弟单位的领导了。
“马总不在,有什么事儿和我谈也行。”那人说。
前座副驾驶的人回头介绍道:“这是咱们江船的易总经理。”
马军侯说其实也没啥大事,厂子快破产了,我出来找点事儿干,养活老婆孩子,我是高级焊工,有技术。
说着拿出自己的焊工上岗证,等级证,劳模奖章。
易冷看了证件,还给马军侯,说江东造船厂用的是近江船厂的船台和工人,不缺焊工,再说了,你来也只能当个临时工用。
“临时工也行。”马军侯说,“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啥也不干让女人养活吧。”
易冷说:“我这边缺一个法人代表,你能干不?”
马军侯问:“什么法人代表?”
易冷说:“我和几个伙计投了一个商务ktv,取名叫做临江仙,我们都是国企身份不方便出面,就想找个信得过的人当法人代表,我看咱俩挺有缘的,月薪两万五,你看行不行?”
马军侯脑海中浮现出很多画面,不经意地抹了一把口水,正色道:“我可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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