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避锋芒(1 / 1)

父皇虽然给足了母妃应有的尊荣,可母妃在林皇后面前仍是矮了一头。

“方才这话,出了这座殿门,就烂进肚里去,”穆贵妃见她一脸委屈,缓和了语气,“南北两朝交战多年,太尉府也牺牲良多,此番承恩公大败北朝,令北朝割让城池,巨额赔偿,遣送质子前来议和,事关两国和平,是功在当下,你父皇厚待承恩公也是应当的。”

姜扶光却觉得讽刺:“左不过是踏着戚氏的血泪得来的荣功。”

若非十五年前,外祖父大败北朝大军,俞老将军战死,使北朝第一武将世家俞氏衰败,如今承恩公还能打得过北朝?

北朝山中无老虎,倒让承恩公这个猴子得了势。

“怎越发口无遮拦了,”穆贵妃一脸无奈,却也默认了她的说辞,“承恩公府如今圣眷正隆,太尉府避其锋芒,是顾全大局,为了两国接下来的议和能更加顺利,你往后也多注意一些。”

太尉府与承恩公府向来不对付,太尉府从前主北边战事,与北朝世代交战,北朝肯定不希望,太尉府掺合议和一事,太尉府主动避让,是为了促进南北两朝议和,不是因为怕了承恩公府。

但风头正盛的承恩公府,却未必会这样想,林皇后一系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不遗余力打压太尉府。

想想姬如玄脚戴镣铐,步行入城时,四周指指点点的百姓都是怎样说的?

此消彼长。

可有人提过,太尉府戚氏的功绩?

姜扶光也不想再提这糟心的事,惹母妃烦心:“我从万君山,请了擅长调身养命的道长,为您调理身子,您要早点好起来。”

“行,母妃都听你的,”穆贵妃心中一暖,拉着她的手,“阿琰,这段时间,在宫外住的可还习惯?”

阿琰是母妃为她取的小名,从玉,炎声,美玉也。

‘玉’、‘炎’为‘琰’,意为玉石散发的色泽,宛若升腾的火苗一般绚彩美丽。

去岁,姜扶光及笄,父皇为她赐了小字‘扶琰’。

与‘扶光’之名,有映衬之意。

“您又在瞎操心,”姜扶光笑,“公主府光是建造就花了五年多,里里外外,事事桩桩都是母妃在操持,哪有什么不好的,您就安心吧。”

旁的皇子公主成年之后,都是在东正街里赐一座不大不小的府邸,换上“敕造”的牌匾,就结事了。

父皇却偏疼她,在东正街圈了最好的地段命工部督造。

这事一度在朝野上下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后来父皇表明,建造扶光公主府的一应用度,皆从他的私库支出,这场风波才渐渐平息下来。

……

姜扶光出宫时,已经到了傍晚。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将天边的云,染成了绚丽多彩的云霞,霞光从层层叠叠的云层中透出,天地被镀上了淡淡的金色辉光,显得格外瑰丽。

马车缓缓驶进了东街,与另一辆马车在拐角处交汇。

车窗处的薄纱帘撩起,姜扶光惊鸿一瞥,看到了坐在旁边马车里的人:“北朝皇子姬如玄?”

姬如玄两腿霸道,分立两侧,上身微微前弓,嶙峋的身躯,山海作势,仿佛蕴含了无尽的凌厉。脸上透着病态一般的白,越衬得轮廓深邃。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唇间噙着一丝莫名的凉笑,双眼却不见一丝笑。

仿佛察觉了窥探的目光,他偏过头来。

视线相撞的那一瞬,空气几乎凝滞。

姜扶光分明感受到,他平静的眼,宛如幽深的漩涡,漩涡之下有激烈而危险的暗流在碰撞,在暗涌,在激流。

令人心惊胆颤。

只一瞬,少年弯了弯唇,显得温良无辜,把手伸出来,朝她挥挥手:“公主殿下,好巧啊,又见面了呢。”

姜扶光颔首作礼,姬如玄此时应在四方馆里安置才是?

“对了,”姬如玄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了,趴在车窗上,冲她笑,“之前在大街上,还没来得及感谢公主殿下为我解围。”

姜扶光摇头:“我也是依礼办事,你不必谢我。”

姬如玄笑意一深。

两辆马车,同行了一段路,姬如玄的马车一拐,朝不远处一座有些陈旧的宅院驶去,门上挂了一块‘北苑”的新牌匾。

应是鸿胪寺为姬如玄在南朝安排的居所。

距离宫中很近的地方。

也是守卫森严之地。

她命人护送姬如玄去四方馆安置,想来鸿胪寺是知道轻重才是,可姬如玄去了四方馆之后,又被人送到了东正街。

公然忤逆她的意思。

“鸿胪寺这是连国之礼法都无视了么?”她目光微沉,语气幽深难辨,“负责接待北朝皇子的是哪位大人?”

“是鸿胪寺左卿,江少卿。”璎珞回道。

鸿胪寺设寺卿一人,秩从三品,左、右少卿两人,少卿居于寺卿之下,秩正四品,是掌了实权的副手。

“敬酒不吃,吃罚酒,”姜扶光声音冷淡,“你去礼部传话,我今日返京,被礼部负责押送的衙役冲撞。”

璎珞心里有底了,鸿胪寺政令仰承尚书省礼部,区区一个少卿,竟也堂而皇之当街羞辱他国皇子,并无视公主的命令。

确实有些不知死活。

事情到了礼部,礼部便不能坐视不理,‘礼’部的政令,便仰承一个‘礼’字,鸿胪寺不依‘礼’办事,僭越国‘礼’,还犯到了公主头上,礼部不论如何,都要给公主一个交代,不容鸿胪寺蒙混过关。

不远处的华盖马车,缓缓消失在街头。

姬如玄跳下马车,看着天边最后一丝残阳余晖,也快要被黑暗吞噬,无声无息地笑:“天快黑了呢。”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一辆低调的蓝顶马车,沿着东街一处夹道,复行百余丈,不远处,一座僻静的宅院,隐在灯火阑珊处,显得孤僻又沉寂。

马车倏地一停,从里面走出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他喝了不少酒,满是横肉的脸一片酱紫,浮肿的双眼醉意朦胧。

正是鸿胪寺江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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