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扶光捻簪没发,纯净鲜艳的凤凰,仰颈驻立在发髻间,衬得她瑰姿光艳,雍容华贵。
珍珠要为她上妆。
“我自己来。”姜扶光取了养面的蔷薇露在掌心化开,均匀按压在面颊、额头、下颌。
反复三次之后,玉颜无瑕,光泽莹润。
珍珠将润面的膏脂,递她。
她指尖轻挑,指甲从香盒里挑出一团凝脂,厚重的凝脂化开后,继续按压上脸。
靡肌腻理,丰肌凝颜。
珍珠捧上了玉容膏。
北朝价值千金的玉容膏养肤滋容,令女子容光焕发,保青春长驻,令贵族女子趋之若骛。
她薄施粉黛,执笔描眉,一笔一笔,描尽风月,忍将心事绘尽。
珍珠仔细端详镜中的美人。
云髻高耸,花钿满头,如烟似雾小山眉,白玉娇容漫出淡淡粉霞,眉梢眼角,以胭脂绘了淡淡的晕花,衬得她容光秾丽。
宛如仙葩遗世。
她缓缓起身,披着挡风的斗篷,沿着长长的廊道,走进了庑廊下。
四周一片昏暗。
姜扶光恍惚有一种,看不到出路的惶然,她倏然驻足,双腿如何也迈不动了。
遽然,一只手攥住她的手腕,幽暗的双眼看着眼前华净鲜妍,秾华明丽的少女,目光缓缓定格她乌发红簪。
他送的凤凰玉簪。
姜扶光退后一步:“之前在西山猎场,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承恩公布下了杀局,要取我性命?”
他沉默了片刻。
“是!”
“杀我,也是你计划中的一环,”她凝睥看他,电光忽明忽暗,在眼前交织,刺得她双眼酸涩,“对吗?”
他声音沙哑:“对!”
昏暗的庑廊里,传来一声幽叹:“我早该想到的。”
“我不想你死。”他喉咙干涩,“从见到你第一眼开始,那时觉得你长得这么好看,死了怪可惜的。”
姜扶光轻笑了一声:“是吗?天底下长得好看的人多了去,是不是每个长得好看的人,你都不想让她死?”
“不是,”姬如玄摇摇头,“只觉得你好看。”
她轻颤了颤眼睫,敛下双眼:“我与陛下提议,允质子还朝,重新与北朝签订友好盟约,陛下会先同北朝皇帝交涉,双方达成共识之后,南朝方会派使臣出使北朝,重新商议和平条款。”
她双眸明净如雪,凝视着他的目光很温和。
在西山行猎,姬如玄选择救下她,不惜坏了在南朝的全盘计划,便为自己留了这一条退路。
他不会也不可能,以质子的身份一直待在南朝。
“是吗?”他语气很淡。
姜扶光喉咙里一阵酸涩,提醒他:“等两国和谈敲定,南朝方会护送质子还朝,多则三五个月,少则两个月,你就能返朝,这段时间南朝对你的监视也会减弱,你安心等着,不要再多生事端。”
“你很希望我离开?”姬如玄嗤笑一声,不止一次提过,要助他还朝。
每一次,都是那样令人不悦。
“这不是你的算计吗?”
狂风裹着水汽从罅隙里,吹进庑廊里,她突然觉得有点冷,不由拢紧了挡风的斗篷。
他双臂轻颤着,想将她娇袭瑟瑟的身子拥入怀中,为她挡去风雨,让她不必受风雨侵袭。
庑廊下安静了片刻,只有青白色的电光,时不时地将两道黯淡的身影照亮。
“我们,”姜扶光启唇,一阵风刮过,雨珠砸在瓦顶上,一片脆响,她的声音,伴着雨珠纷落,显得纷杂凌乱,“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话音方落,轰隆隆的雷声炸响。
姬如玄耳朵几乎失聪。
她素手轻抬,腕间的千和香珠被她戴了一阵子,颜色油润朱红,宛如一颗颗玉珠,莹润光洁,衬得她皓腕如雪,纤玉细致。
昏暗的空间里,她肤光胜雪,比他从前见过的每一次都要好看。
“这支玉簪,”她手如柔荑,十指纤妙,捻着兰花指,取下了乌发间纯净无瑕,莹玉璨然的凤凰玉簪子,“还给你。”
她执簪向前一递。
这支玉簪,他花了整整一个月才雕好的,雕好后他很怕姜扶光不收,后来她收下了,他也不敢再提那支玉簪,就怕她突然还回来,内心忍不住悄悄窃喜,总盼望她能戴上这只玉簪。
这是姬如玄第一次见她戴这只玉簪,大约也是最后一次了。
姬如玄没有伸手去接。
她又向前递了递,微笑道:“拿着吧!”
“留着吧。”姬如玄喉咙微哑。
姜扶光摇摇头,执意将玉簪递还给他。
姬如玄黑眸幽深,倘若他不收,她定会狠心丢弃,想到方才她插簪在髻时,那鲜妍明丽的模样,他终于伸了手。
姜扶光正要将簪子放到他掌心,刚一松手,他微颤的手,陡然收回。
“哐当”一声,凤血玉簪摔在地上,断成了两截。
姜扶光呆住了,握簪子的手猛然颤了起来,她不加思索,蹲下身去,捡起断成两截的凤凰玉簪。
姬如玄闭了闭眼,唯一一块凤血玉,他雕了这根凤凰玉簪,剩下的边角料,什么也做不成,便雕了玉佩赠她。
凤血玉养人是真,西域有一老僧,有一串凤血玉佛珠,终年不离身,寿高一百零九,一生不瘟不病,身宁体泰。
雕这枚凤凰玉簪时,他满心盼她岁岁安好。
长命百岁。
姬如玄声音嘶哑:“玉簪碎了。”
姜扶光蹲在地上,手里攥着断成两截的凤凰玉簪,脑子里一片空白,凤血玉的断口,秾艳得刺目,仿佛能沁出鲜血来。
这一刻,她仿佛真的相信,凤血玉是凤凰的血泪所化。
鲜艳的凤血玉,刺得她双眼发涩,发酸,发胀,她觉得眼睛不舒服,忍不住轻眨了一下眼睛。
仿佛有什么从眼底涌出来,一滴泪珠,‘嗒’一声响在她心中,落在地上。
她用力将眼中的残泪,眨了回去,缓缓站起身来,背过身去:“以后不要见面了。”
姬如玄上前,轻挑着她的下颌凑近,气息互相交缠,他用很轻的气音,在她耳边轻笑:“我可是疯子呢。”
幽冷的气息,令她浑身战栗,顿时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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