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珞担忧地喂长公主吃药。
姜扶光想要自己来,可身上软软的,使不上半分力气,只得由着璎珞喂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放了穿心莲,一阵苦意,仿佛穿进了心里。
她不觉想到,昨日进宫之前,姬如玄也像这般,喂她吃了一碗黄芪四红粥,淡淡的甜枣蜜意,一下漫进了心里,她满心都觉得甜。
一碗药终于见底了。
姜扶光又问:“杭州郡的奏报进京了吗?新安县的大雨停了没有,徽港的潮讯涨了多少?”
璎珞眼眶不由一湿:“您这一病,连陛下都惊动了,陛下让您仔细养着身子,今日连奏折都没往长公主府上送。”
“这样啊,”姜扶光呆了呆,“你出去打听一下,杭州郡的奏报实情。”
“长公主,”璎珞拔高了声量,“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您不能再操劳了。”
姜扶光靠在软枕上,半晌没有说话。
“对了,”她嗓音发疼,一说话,就难受,“玉簪呢?”
“什么玉簪?”璎珞愣了一阵,突然反应过来,昨天长公主一直握在手中,已经断成两截的凤凰玉簪。
姬公子送的。
“那支凤血玉凤凰簪,”姜扶光有点急,从软枕上起身:“我记得,我昨天一直拿在手中,是不是落在哪里了?”
璎珞轻抿了一下嘴角,从长公主的枕边,取了一个巴掌大的盒子,默默地递给她。
姜扶光连忙接过盒子,打开锁片,看到躺在里面的玉簪时,不由松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紧接着,她看着断成两截的玉簪,又怔忡不语。
“长公主别难过,”璎珞轻声道,“内廷有工匠,可以将玉簪修复如初。”
床榻旁的香案上,熏着芳香燥湿的香,烟丝袅袅升腾,模糊了她的双眼,她恍惚又想到,簪断玉碎时,那‘哐当’一声轻微,仿佛碎在她的心上。
良久!
“不了,”姜扶光拢上盒子,递给了璎珞,“碎了的玉簪不吉利,修补也无济于事,拿去内廷,打造一只手串吧,要在珠子上面刻凤凰纹。”
璎珞低头应是。
这时,玛瑙走进了屋里,将一封厚厚的信呈上:“长公主,是北苑命人送来的信。”
她怔怔看着这封信,过了好大半晌,这才伸手接过,用了最大号的信封,厚沉沉的一封。
“你们都退下吧!”
璎珞迟疑了一下。
“退下!”她加重了语气。
璎珞这才屈身,退出了房间。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姜扶光看向窗外,昏沉的天色,还淅淅沥沥下着雨,雨水落在树叶上,发出啪哒的声响。
她有种强烈的直觉,自己不该打开这封信。
姬如玄肯定又在玩什么花样。
让她心软。
她迟疑良久,缓缓打开信封,里面厚厚一叠,竟是承安侯与姬如玄通敌往来的信件及详情。
姜扶光脑子里嗡地一声,仿若当头一棒。
什么大败北朝,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交易骗局。
她还记得,去岁南北两朝交战,北边的战报接连不断地送进京里,她每次都要拿着死亡名单,一遍又一遍地看,仿佛要将这些为国捐躯的忠烈之士的名字刻进脑海里,之后她会督促兵部,尽快将抚恤金发放给其家属。
甚至一度为此和兵部对簿朝堂。
可现在,有人告诉她,所谓的北边干戈,只是承安侯为了一己私欲,妄图通过一场胜仗,彻底压制太尉府,达成立储的目的。
这一场仗,原本可以不打的。
那些死在北边战场上,为国捐躯的战士,原本不用死的。
他们究竟是为了大义而死?
还是为了某些人的私欲野心而死?
姜扶光浑身恶寒,凉到了指尖。
“啊!”她一挥手,将榻旁小几上的杯盏挥到地上,杯盏哐当落地,她心中余怒未消,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不正常的潮红,胸口不住起伏。
“长公主。”
守在外间的璎珞连忙进屋,见长公主靠在迎枕上,不住地喘气。
“扶孤起来,”姜扶光还病着,这一通火气下来,浑身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一般,手脚酸软无力,“孤要进宫面圣。”
“长公主!”璎珞实在担心。
姜扶光撑起身子,就要下榻。
见她脸色由红转白,一片惨淡,璎珞哆嗦着唇,劝说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连忙上前扶她。
脚才一落地,踩在床榻下的水河玉席上,一股凉意从脚心,沿着小腿,一直窜到脑子里。
她陡然清醒过来。
“你出去吧!”姜扶光坐回床榻。
“长公主,”璎珞见她脸上,着实惨淡吓人,心里实在不放心,“可是身体有哪里不适?女医官还在府中,奴婢把她请过来。”
“不用了,”姜扶光缓缓靠进了迎枕里,“我想一个人静静。”
璎珞只好离开。
姜扶光低头看着手中的信,她恨不得马上进宫,将这些证据呈给父皇,让父皇知道承安侯自私虚伪的真面目。
可是!
这些信件全部来自北朝,她该怎么解释,这些信件的由来?
又该如何解释,自己是怎么拿到这些证据的?
整个南朝,唯一有可能拿出这些证据的人,只有从北朝遣送到南朝做质子的姬如玄。
姬如玄向来同她交好,很难让人不怀疑。
这件事一旦曝露,堂堂一国之君,被人这般愚弄、戏耍、欺瞒、蒙骗,父皇岂会轻饶了他?!
冷静下来后,姜扶光一阵恍然。
这大约就是姬如玄给她的选择题。
姬如玄把信交到她手中的同时,变相也将性命交到她手中。
他是死是活,全在她一念之间。
“疯子,真是个疯子。”姜扶光喉咙酸涩,心里堵得慌,“你难道不知吗?通敌叛国,是比谋逆还要严重的罪名,是要株连九族,只要我将这些证据交出去,就能将承安侯一系连根拔起,姜景璋就彻底翻不了身,我再也不用担心,戚氏一族会步上俞氏的后尘。”
这是她做梦都想要做的事。
如今机会就摆在她面前,她却犹豫彷徨,举棋不定。
不该是这样的。
她是南朝最尊贵的护国长公主,理该承其名,担其责,家国社稷永远是她坚定不移的选择。
她不能心软,不能!
姜扶光浑身颤抖,不停地在心底说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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