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昏时分,众人如期抵达宁安县城。
乡下待久了,乍回城里,明明稍显冷清的街市,此刻也觉得格外热闹。
几人找了家旅店安放行李,随后又去附近的饭馆儿,实打实地狠搓了一顿。
别人先不说,海新年肯定是吃美了,就冲今晚这顿伙食,心里就没再对干爹的实力有所怀疑。
不知不觉间,窗外夜色渐浓。
众弟兄忙活了个把月,烟酒鱼肉,且得好好享受一阵子,江连横却没兴致继续奉陪,恰好刘快腿几人不能多待,还得尽快回将军署报到,同时把军马牵回大营,江连横索性就跟了几个兵痞,先行离席。
海新年贼紧张,好像生怕被人卖了似的,立马往嘴里猛塞了几口,站起身,口齿不清地说:“干爹,你上哪,我跟你去!”
“坐下,吃你的饭,我还能跑了咋的?”江连横摆摆手说,“国砚,你在这看着他;老袁,你跟我走!”
“干爹,你早点儿回来!”
海新年将信将疑地坐下去,倒不是怕被人扔在这不管,而是兜里没钱,担心待会儿掌柜的找他算账。
众人见状,便故意逗他,问:“小伙儿,平常腿脚快不快?”
“还行,咋了?”
“啧,想吃霸王餐,跑得不快能行么?”
海新年嘴上说着“不可能”,却又急忙把椅子往门口儿挪了两下。
大伙儿笑得更厉害了,有人撸胳膊、挽袖子,“啪”的一声,将随身配枪拍在桌面上,说:“还不相信,你瞅咱老哥几个,像是吃饭给钱的人么?给他枪子儿还差不多!”又问他,“来,小伙儿,会不会喝酒,陪咱整两口儿?”
“不会!”海新年连忙摇头。
众人哪肯放过他,立马起哄道:“那就学呀,不喝酒还能叫老爷们儿么,吐两回就会了,来来来,满上满上!”
海新年不经世事,难能推脱,几个“响子”磨来磨去,眼看着就要得逞时,赵国砚却在一旁清了清嗓子,沉声道:“谁爱喝谁喝。”
大家一听,便都不再劝了。
…………
月出东山,宁安城西。
江连横和刘快腿几人先把军马送回大营,随后便一同前往城西将军署衙门。
分别将近一个月,也不知道张效坤回来没有,总之刚一靠近衙署大门,院子里就传来一阵乱哄哄的吵闹声,有人唱歌,有人大笑,尽管隔着一堵墙,没法仔细分辨,但还是能听出来院子里人数不少,并且似乎已经闹了很长一段时间。
几人走上台阶儿,警卫员认得江连横,自然没有吆五喝六,反而笑呵呵地招呼道:“哟,江老板回来了?”
江连横点点头,递给他一支烟,笑着问:“张将军在不在?”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警卫员擦着火柴,点上香烟说,“张将军到珲春监刑枪决去了,过两天回来,头走之前,还特意吩咐咱们,说要是江老板回来了,就在这等一等,他回来有事儿想找你商量。诶,江老板,别在外头站着了,屋里坐会儿吧?”
正说着,院子里猛又传来一阵鬼哭狼嚎。
江连横皱了皱眉,不禁问道:“张将军不在,怎么还这么吵?”
“嗐,今天这算好的了,前两天吵得更邪乎,恨不能把这房盖儿都掀起来!”
“到底谁在里面儿?”
“没法说!”警卫员满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随即推开大门说,“江老板,你呀,还是自己进去看看吧!”
不消他说,朱漆斑驳的大门一开,江连横就立刻听见了一段既熟悉又陌生的旋律。
说它熟悉,是因为江连横曾经听过这段旋律,而且印象很深;说它陌生,是因为江连横已经很久没听过了,至少有二十年。
那是一段异国军歌,早在庚子年间,便曾在关东三省的每一座重要城市中响起,所过之处,耀武扬威。
江连横下意识驻足停留,转身惊问道:“有毛子在这?”
警卫员耸了耸肩,颇有些嫌弃地说:“张将军收编过来的,都快惯出包了。”又问,“江老板,你还进去不,不进去的话,我得把门关上了,要不然影响不好。”
江连横抵不住好奇,立马迈过门槛儿,走进宁安将军署大院儿。
刚抬起头,迎面就见十几个白俄军官放浪形骸地聚在院心,一手拿着腌火腿,一手拿着伏特加,勾肩搭背,又唱又跳,嘴里叽里呱啦的,也不知到底在说什么,浑是一副疯癫模样。
人常说:今朝有酒今朝醉。
他们这些毛子可不一样,已经完全超脱了及时行乐的范畴,看起来更像是劫后余生的狂喜,亦或末日前夜的狂欢,恨不能当场喝死。
眼见将军署大门敞开,有生人闯入,其中一个白俄军官立马拔出“配枪”,呜嗷乱叫起来,虽说听不懂,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警卫员急忙挡在江连横身前,手舞足蹈地说:“别别别,他,张将军,朋友!好朋友!”
白俄军官听懂了,猛一甩手,当即就把“配枪”扔到身后,仔细一看,哪里是枪,原来是他妈的一根火腿!
“啊,朋友!”
白俄军官换上一副大大的笑脸,踉踉跄跄地走过去,一把抱住,结结实实地来了个贴面礼。
刘快腿浑身打了个激灵,连忙擦了擦脸,骂道:“不是,你他妈亲我干啥?”
抱错人了,别介意。
白俄军官一手搂着江连横,一手搂着刘快腿,嘻嘻哈哈地朝院子里走去。
江连横很不自在地笑了笑,随口说两句“哈了少”——他也就会这个。
不想,那几个白俄毛子立马眼前一亮,纷纷将酒瓶递给他,说:“朋友,伏特加,朋友!”
江连横看了看亮晶晶的瓶口,终究没有下嘴,转而却问:“你们跟张将军很熟?”
白俄毛子没太听懂,江连横只好又问了一遍:“张将军,张效坤,长腿儿,大高个子!你们,朋友?”
“哦——”
几人拖了个很夸张的长音,一边打着酒嗝,一边齐声却道:“我爸爸是张效坤,我是张效坤的老毛子!”
(本章完)
记住小说阁地址:xsg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