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效坤点了点头,旋即转头招呼说:“走吧,兄弟,给你介绍几个生意人。”
…………
离开将军署,汽车在县城里最红火的一家酒楼门前缓缓停住。
张效坤任由帮闲前簇后拥,朗声大笑着缓步走上楼梯。
目之所及,尽是趋炎附势之徒,一口一个“效帅”地叫着,场面相当热闹,江连横却只默默跟在后头,有意拉开一段距离。
大厅里也是人满为患,逐一拜会过后,方才转进走廊,去了一间雅间。
推门一看,迎面就见偌大的圆桌前,分别坐着各色人等,有精通汉语的东洋商人,有精明干练的华人买办,有满嘴“毛子话”的跑崴子,也有稍显落魄的白俄军官,空余的主位,自然是静待张效坤前去落座。
几番介绍之下,江连横虽然听说过不少人,但大多都是头一次见面,就不免说了许多场面话,互相恭维起来。
待到张效坤落座,立刻满堂喝彩,人人都在恭维他平定“讨奉军”的丰功伟绩。
“张将军王师所向,义旗所指,不战而屈人之兵,恐怕只有兵仙再世,才能得此战果,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奉承的话,五花八门,不带重样儿的,张效坤怎么听都不觉得厌烦,但今天到此,自然不仅仅是为了庆功。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张效坤便开始把话题往“军费”上引导。
毋庸置疑,能进雅间落座的,自身都有点能耐,大家也都打算在他吃肉的时候,能跟着分口汤喝,毕竟官商勾结,才能火穴大转。
张效坤也的确够意思,没忘了老弟,时不时就冒出来一句:“这是俺兄弟,你们手里头要是有啥好货,记得照顾照顾!”
所谓的“好货”,无外乎就是人、枪、土,间或金银珠宝之类的东西,来路不明,去迹可疑。
海参崴是远东大港,不少洋货都在这里装卸上岸,北方混乱,海关自然处处都有漏洞可钻;另有许多白俄贵族退到此处,都想着尽快逃亡,免不了途中被人勒索、敲诈一笔;还有不少“国际联军”遗留下来的军火库,因为无法遏制红毛,也只好悉数变卖。
江家在线上有名有号,张效坤再居其中引介,买卖生意自然是手到擒来,可江连横却只是随口应承,并没打算真谈下什么。
他心里很清楚,宁安县已经不可久留。
再待下去,百口莫辩,那就真成张效坤手底下的“幕僚”了。
于是,当晚千杯不醉,脑袋里始终绷着一根弦,一桩生意也没谈,半句废话也没有。
席散以后,不再跟众人前往青楼消遣,而是立刻返回旅店,将自家弟兄笼络起来。
“收拾东西,准备回奉天吧!”江连横坐在椅子里吩咐道,“明天就走,最迟后天!”
事发突然,大家刚刚落脚,难免过于仓促,便忙凑过来问:“东家,现在还离月末早着呢,出啥事儿了么?”
“没法跟你们说!”江连横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总之,赶紧走就对了!”
“那……李正要在宽城子‘典鞭’的事儿咋办,推了?”赵国砚问,“张将军招走了那么多胡匪,线上的‘横把儿’肯定要重新画地面儿,咱要是不去,以后可能会看不清局面。”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得回家一趟,你替我去吧!”江连横忽然想起什么,便又抬手一指,“对了,把这小子也带上,让他开开眼!”
话音刚落,海新年立马站了起来,斜眼看看赵国砚,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干爹,我能直接跟你走不?”
“不能。”江连横回绝道,“你当初磕头的时候咋说的,刚过两天就忘了?”
“没忘,我就是不想跟他混……”
“没忘就听着,让你干啥就干啥。”
海新年没脾气,拉下一张脸,眼里满是嫌弃。
赵国砚听了这番安排,也是无可奈何,只好从命,唯一有些迟疑的,是不明白为什么如此仓促。
江连横没再过多解释,眼下最关键的,还是避祸要紧。
…………
转天清晨,江连横立刻带人去城西将军署辞行。
不出意外,张效坤根本没打算放他走,倒也并非出于恶意,只是觉得不尽兴,还想继续痛快痛快,况且大军司令部的驻地还没选好,总觉得走得太过匆忙,便又强行留下他一天。
盛情难却,江连横也不好表现得太明显,于是便又多待了一夜。
直到他声称要尽早回去,以便张罗包销烟土的事儿,张效坤才终于答应放行,并叫来了军用汽车,将几人送到牡丹江火车站,虽然是一片好心,却也难免有些高调。
而这一切,又被不经世事的海新年看在眼里,尽管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对干爹多了几分敬佩,同时也对奉天愈发好奇。
众人原路返回,乘火车南下,途经宽城子时,赵国砚便带着海新年先行下车,准备去旁听吉省山头的典鞭大会。
临行前,江连横不忘特意嘱咐道:“小子,别给我惹事儿,多看,少说话!”
海新年扛着大包小裹,点了点头,挥手送别干爹,再回过身,立马拉下一张脸,绝不正眼去看赵国砚。
两人默默离开站台,气氛难免有些尴尬。
直至过了头道沟,眼看着就快走到“纵横保险公司”的分号时,赵国砚才忽然开口叫了海新年一声:“小子——”
海新年不肯言语,只顾闷声赶路,全当是为了完成干爹吩咐的差事。
本以为,赵国砚会就婚约的事儿解释两句,不料他开口说的却是:
“小子,再过几天就要去奉天了,我得提醒你一句,想在江家有一席之地,别以为只听你干爹的话就行了,你在家里还有个干妈呢,好好表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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