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杨筠第二次见到“慕容燕”时，是在高家军第一次出关练兵、演习后的一个晚上，高昂传密令让他来营中小聚。

两人相谈甚欢，皆言高家军威武不凡，不过略微展露身手便已吓退一众鼠辈。

三杯两盏之后，月上梢头，一双璧人款款走进大营。

男人衣着古朴粗糙，一件不加修饰的狼皮大袄套在外边，灰白色狼尾腰饰别在腰间，俨然一副草原猎人打扮。

女子则是稍稍精细些的比丘尼装扮，内衬是蛋黄色的襦裙，再穿一层淡紫色的薄罩纱衣，罩纱从头盖到小腿，最后把御寒的厚裘套在身上，旁人看不见除了脸之外的任何一寸肌肤，给人以一种庄重而不臃肿的观感。

“高将军。”男人走到高昂面前拱手敬道：“在下随时准备上路，请高家军下令吧！”

高昂摆摆手，道了声：“且慢。”随后将来者引荐给杨筠道：“这二位是白凤与慕容嫣，先前几位私下应该都见过一面，此番召集各位前来，只为让大家互相了解现状。”

“你们，为何打扮成这副模样？”杨筠道。

慕容嫣乖巧地放下帽纱，弯起长眸，微笑道：“怎的，认不出我俩？认出就好！”

“杨将军还未知晓？我们夫妻二人打算潜入武川镇从中起事，届时，我们会把充足的兵马、重要的军情带回来。”白凤如此讲罢，骇得杨筠瞠目结舌。

“就你们二人？！”他站起来走到白凤慕容嫣夫妻两人身边，对高昂说道：“高将军，此事不妥。”

“哦？”高昂道：“请将军明说。”

杨筠拱手道：“敢问白凤将军、白夫人，二位要如何去到武川镇？如何起事？如何回来？你愿充作斥候，我军可不能还没开始战争便失去一员猛将，这样军心会大乱的！”

“用双脚走着去。”

“借‘鲜卑圣女’之名起事！”

白凤和慕容燕嫣一唱一和，笑眯眯地看着对方。

“然后，把胜利带回来！”

——他们异口同声。

杨筠问道：“何谓鲜卑圣女？”

慕容嫣说：“在我母亲的家乡，有一颗参天大树名曰‘神树’，它庞大到仿佛连接了天空和地底，其中能够与神树对话的女子便被称为‘圣女’。我继承了母亲的遗愿，曾经回到过神树旁，见证了神迹。”

“神树？”这次高昂比杨筠更先问出口。

白凤回道：“二位可以理解成鲜卑民族的一种古老信仰，但是现在的鲜卑人已经完全抛弃了。”

“我能进行占卜，此前高家军数次天神下凡般的挑兵遣将，皆出于我。”慕容嫣娇俏地笑了一声，对杨筠行了一个礼：“杨将军，就让我带领高家军走向胜利吧！孤身潜入敌阵这种事情，也不是我们第一次做，对吧，凤哥哥？”

<div class="contentadv"> 白凤见慕容嫣这般能言会道，骄傲地看向杨筠，说道：“就像她说的，交给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白夫人跟上次所见时的状态，好像有点……”杨筠犹豫道。

“不一样是吗？”慕容嫣戴上帽纱、面帘，佯装深沉，说：“那日，我是这么说话的吗，白凤？”

白凤笑道：“嫣儿，别闹了，把事情说清道明，我们抓紧时间启程。”

“其实，那是我的母亲‘慕容燕’，我们两个灵魂，共处一具身体。”慕容嫣讲罢，白凤不耐烦地把慕容嫣护在身后，接着道：“杨将军，你知道得够多了，如何，相信我们吗？”

“我……难以置信。”杨筠看向高昂，目光涣散，只道：“本以为只会出现在志怪传奇当中的故事，竟然活生生发生在眼前？”

高昂道：“杨将军，相信他们，只有他们能带领高家军回到北镇。”

“啊？！高将军，连你也……”杨筠叹了叹气。

白凤道：“我理解杨将军的困惑，毕竟打仗前先占卜是先秦时才有的风俗，若是可以的话，我永远也不愿意让嫣儿参与到任何杀戮当中，但是，现实并不允许这样。”

“我们需要最大程度保全高家军，同时瓦解御夷赵家的野心。杨筠，你知道皇上只派高家军五千兵马来到此地是做什么的吗？当炮灰、替死鬼！我们高家军是‘高赘’的高家军，皇上早就想除掉我们，只不过找不到名正言顺的机会而已。”高昂声情并茂，愤慨不已：“试想一下，哪朝哪代会有两个骠骑大将军同时在任？皇上早就想让那慕容安取代我，这样皇上就彻底没有后顾之忧了。”

杨筠惊恐道：“高将军，你难道有反心？高家军好歹也曾为大齐开国立下汗马功劳，皇上怎能赶尽杀绝？”

“我不会反，我只是想让高家军回到北镇，继续戍卫边疆，再也不掺和朝廷内斗了。”高昂豪饮一杯，亮出杯底：“我高昂今夜向各位道明真心，杨将军还在犹豫吗？”

杨筠大口大口地呼气吐气，看似经历着无比焦灼的内心争斗，然后坚定地看向白凤与慕容嫣，说道：“二位，需要鄙人做些什么，鄙人一定照办。”

白凤旋即从包袱里拿出地图，说道：“我需要一份极尽详细的地图，请杨将军将已经探明的敌军重要营寨、据点、粮道等重要信息标记在上面，然后……把我和嫣儿秘密离开群马关去往武川镇的消息泄露给宇文轩。”

“为何要这样做？”杨筠道。

“宇文轩随军前来目的不明，恰好可以试探一下，这消息若是从杨将军口中泄露出去，总要比从高将军口中泄露出去的可信，对吧？”白凤望向高昂。

高昂答道：“这种错误，我确实不会犯。”

“好！周人不可轻信，二位的顾虑我可以理解。”杨筠拱手应承下来。

白凤、慕容嫣待杨筠完成绘制地图，便即告辞出营。

营外站着一个只有白凤半身高的小姑娘，一直在那把玩匕首，耐着寒风等到三更，没有半句怨言。

“我们启程，阿珂。”

小姑娘收起匕首，跟着慕容嫣和白凤开始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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