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北境那边传回的消息够快,加上神都这边一直都在大力宣传,因此长平州在内往南的大梁州郡的百姓们,这些日子对于北边的战事,还是比较乐观的。
虽说前些日子朝廷多征了一次赋税,但大头还是在那些富户上,寻常百姓的生活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光从这一点来看,大梁朝就和历代朝廷不同,历代朝廷的国库空虚,要么打商人的主意,要么打百姓的主意,但依着如今朝廷的举动来看,无论是商人还是百姓,朝廷都没打算如何剥削。
其实这样也算是给百姓们吃了颗定心丸,要是此刻朝廷都摆出一副狗急跳墙的样子,那么对于他们来说,就无异于在明明白白告诉他们,大厦将倾,这一座两百多年的王朝,就要成为历史。
不过百姓们还是紧张过一段时间,那就是妖族开始叩关开始那段时间,消息虽然传下来的不多,但零星里,听着都是对朝廷不利的消息。
好些百姓听着这些消息,就要往北边走,好在各地的父母官一顿安抚之下,才让这些血气上涌的百姓暂时打消了这个想法。
但实际上不管是当地的官员,还是其余的那些个密切关注着北方消息的百姓和修士,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后来是北境守住的消息传了回来,才让官员和百姓们都松了一口气。
虽说和妖族时不时就有大战,这两百多年里也从未有妖族大军攻破北境长城的事情发生,但这一次取胜,还是让不少地方的百姓都庆祝起来。
青山州道观众多,连带着这边的百姓习俗也更加靠近道门,除去那些传统的节日之外,这边的百姓们还有些延伸出来的节日,中秋节之前,便有一个苦樵节,传言道祖当年生于一座名为苦樵的山中,而后他创建道门之后,道门修士便将道祖的生辰定为道门里极为重要的日子,最开始只是在道门内部,而后渐渐蔓延出来,一座青山州,百姓们都过起了这苦樵节。
历代王朝对于一直长盛不衰的道门都极为尊崇,因此也不敢说些什么,到了大缙朝的时候,甚至朝廷还特别出过文书,将苦樵节定为了和中秋等节日一同重要的节日,不过到了大梁朝之后,朝廷便取消了这样的事情,但也没有强制要求百姓不得过这样的节日。
正好北边的消息传到青山州的时候,赶上了苦樵节,本来这几年苦樵节其实规模已经不大,这会儿恰好有这么个消息,许多百姓便将其认为是道祖庇佑,因此今年的苦樵节,要比往年就要更为盛大不少了。
丹霄郡尤为甚之。
光是听这个名字,其实就足以知晓这座郡城和道门之间渊源深广了,实际上也的确如此,这座郡城原本是一位道门大真人的修行所在,那位道门大真人虽说出身于长生道,但对太平道一脉颇为推崇,曾一度想要脱离长生道,加入太平道。
要知道这样的道门大真人,不仅境界足够高,在道门里的威望也不低,长生道一脉自然是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这不只是一个人脱离长生道的事情,而是会有损长生道的形象,但对方已经是一位道门大真人,寻常的手段就也不好用了,最后在痴心观的斡旋下,终于是达成某种约定,让那位道门大真人寻一地方潜心钻研太平道道法和脉络,但不可说要退出长生道的事情。
于是那位道门大真人才建立了这座丹霄郡。
不过随着那位道门大真人之后羽化,长生道一脉一度想要将这座郡城毁去,可最后磋商之下,有些没谈妥,最后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让世俗的百姓们入住此城,谁也不管,之后历朝历代开始扩建,便有了如今的规模。
不过最初既然是道门大真人所建,那么此地的道门气息其实十分浓郁,小到城中建筑上的道门画符,再加上城中百姓大部分都是道门信徒,可以说如今这座城虽然名义上是大梁管辖,实际上……只怕那位年轻的痴心观主说话在这里要比当朝的太子殿下管用的多。
……
……
苦樵节一共三天,最后一天晚上是有一场灯会,因此今夜郡城里的百姓们早早吃饭,聚集到了郡城中央,而那边,早就是灯火辉煌。
无数盏灯,被悬挂在那些个高楼上,数十条街上,人人头顶都是各式各样的纸灯。
“梁师姐,那些纸灯上画的人是谁?”
在前来观赏灯会的人群里,有几个人格格不入,她们装扮大致一样,都是一身雪白,只是身上的气质一眼看去,就知道不是寻常女子。
不过周遭的百姓倒也没有如何害怕,到了如今光景,对于方外修士,百姓们早就已经不是敬而远之,十分畏惧了。
要知道光是去年一年,便有二十多起方外修士欺辱大梁百姓的案子陈结,其中大部分由宗门赔偿道歉,小部分因为事情严重,神都那边的镇守使衙门遣人处理,据说有个不大的宗门,最后因为闹得不可开交,宗门大半都被朝廷的镇守使一脉官吏打碎了。
这些事情一传出来,无疑就是给百姓们吃的定心丸,有了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官吏,这样的处理方式,那么方外那帮修士,只要自己不主动生事,就完全不用害怕了。
此刻甚至还有些百姓看着那几个女子气态不寻常,还多看了几眼。
那些女子倒也没有表露什么情绪,不过就算是她们,只怕也对如今这世道的变化,会有些好奇。
实在是太快了。
这才多少年?
大梁朝立国才两百余年,那位皇帝登基才十几年,那个年轻武夫成为镇守使大人,才不过数年时光。
世道就变成这样了?
那位梁师姐不用抬头去看那头顶的纸灯,都知道那上面画着的是谁,这位松溪山已经被确定是下一任山主的女子笑着说道:“既然此地到处都是道门的痕迹,又是苦樵节,这个人是谁,还用多说吗?”
那问出问题的女子也是个脑子活络的,挑了挑眉,笑道:“那就肯定是道祖了。”
结果梁师姐摇摇头,笑眯眯道:“是那位建立丹霄郡的道门大真人。”
女子一怔,随即白了自己师姐一眼,“师姐又开始使坏了。”
其余女子听到这里,都会心一笑,她们之中,有些是那梁师姐的师姐,有些则是师妹。
既然这位梁师姐是板上钉钉的松溪山下一任山主,在山中应该地位颇高,能用这么个语气跟她说话,要么就是跟她关系极好,要么就是这女子根本没有架子。
但从其余女子那边看来,大概应该是后者。
梁师姐伸手指了指那女子的额头,打趣道:“野浮,你有点聪明,但遇到事情要多想想自己是不是足够聪明,像你这个样子,以后说不定是要吃大亏的。”
名字唤作野浮的女子姓柳,才上山不久,但却天赋极高,被誉为松溪山这百年内的最好苗子,甚至要不是山主已经将下一任山主之位定了,许多人都怀疑她才会是下一任山主。
不过即便如此,很多松溪山门人也相信,如今已经被定好是下一任山主的梁矜矜,只怕在过些年,也会主动传位给自己这个师妹。
只是到时候山中会怎么想,就不好说了。
“有师姐教导,慢慢学嘛。”
柳野浮吐了吐舌头,转移话题说道:“都说如今大梁朝要是还有一地不受大梁管辖,就该是这地方了,但怎么看起来他们更高兴的好像是北边打了胜仗,而不是苦樵节啊?”
梁矜矜一愣,其实入城之时,她也关注到了这点,苦樵节往年就只有看纸灯的事情,今年却新添了放纸船,从那条贯通丹霄城上下的河水上游放下纸船,任由它缓缓流出郡城,这种习俗,一直都是大梁百姓用来祈祷远行的人能平安归来,诸事安宁的。
他们之前路过上游的时候,甚至还能看到那些个百姓在请一些代写书信的先生在纸船上写上大梁必胜,北境长城不倒之类的文字。
之后一路走来,更是能看到这些百姓在逛灯会的时候,都好像有些走马观花,大部分人手里拿着纸船,都匆匆赶往河边。
这种变化,其实不是有心人很难发现,但发现了梁矜矜好像也有些难以解释。
沉默片刻,梁矜矜随口说道:“兴许就是撞上了。”
柳野浮自顾自嘟囔一声,“哪里是撞上了,难不成是这帮被说成道门最虔诚的信徒的百姓,都已经开始不太虔诚了?”
梁矜矜刚想开口让柳野浮慎言,便看到不远处前面出现了一道熟悉身影。
一位年轻男子,独自一人,一身蓝袍,看着仪态不错,说得上丰神如玉四个字。
只是几位女子,几乎都不为所动,原因也简单,她们并非一般修士,松溪山乃是北地的炼气士宗门之一,炼气士比起来一般修士,肯定是都要更为看淡这世间的一切的。
况且这年轻男子,虽然还算不错,但是比起来那位痴心观的年轻观主,还是差的太多。
要知道,如今那位痴心观年轻观主,在修行界一直有个谪仙人的说法。
“矜矜,早说要来看灯会,我不就陪你来了吗?洛水山在这丹霄郡这么多年了,怎么不算半个主人?地主之谊还是该尽就要尽的。”
年轻男子朝着几人走过来,满脸微笑。
梁矜矜神情不变,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喊了一声,“顾少山主。”
这位年轻男子名叫顾少峰,是洛水山的少山主,而梁矜矜此行来到青山州,就是为了和洛水山谈一笔买卖,不过头一次会晤,双方并没有达成共识,倒是这顾少峰对梁矜矜很感兴趣,有意无意暗示松溪山这边,要是梁矜矜愿意做他的道侣,那么这桩买卖肯定就是成了。
要是换作旁人,只怕松溪山那位山主就点头了,但涉及梁矜矜,那位山主还真没就此表态。
其实松溪山上下的门人都知道一桩事情,那就是梁矜矜之所以被定为下一任山主,是因为她和那位年轻的镇守使大人之间的关系。
好些年前的北境之行,这两人有过相逢,算是相识,本来最开始梁矜矜也瞒的很好,但随着这些年那位年轻镇守使的名声越来越大,有些事情自然也就瞒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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