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上的血滴干了。
云泥的刀柄从雪白复归漆黑。
但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陈朝缓慢收刀入鞘。
听着刀入鞘的声音,所有人才回过神来。
看着那具倒在血泊里的尸体,所有人都还是很震惊。
今夜的故事实在是太过离奇了,但所有的离奇,都没有如今的这个结果离奇。
谢氏老祖宗看着那个一脸平静的年轻人,然后又看了一眼那个始终没有说话的丫头,她的脸上却没有什么震惊之色,好像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
看着那位倒在血泊里的废帝,谢氏老祖宗想到了很多,今夜的故事,废帝占着大义在手,无论他做些什么,皇帝陛下都不能动手杀他,和当年的自焚不同,他如今如果死在皇帝陛下的手上,那么天下所有人会怎么看皇帝陛下?
而废帝很明显知道这点,所以他孤身一人来到这里,即便所有人都知晓他身后肯定站着方外的某些人,但却没有证据。
所以没有人能杀他。
皇帝陛下杀了他,那么花了十几年积蓄起来的那股气,便会就此散开,整个大梁再也不会是一个整体,人心离散,那些中立的朝臣们,都有可能对皇帝陛下失望。
可他又不得不死。
如果他不死,那么那把椅子谁来坐?
大梁皇帝不会让出来,因为废帝身后有方外,他势必和方外达成了某种协议。
可以说,废帝今夜出现在这里,无论生死,都是方外想
要看到的。
这本就不是一个可以选择的东西,而是无论怎么选,都会有着极大的代价。
所有人都在局中。
局中人怎么能破局?
谢氏老祖宗深深看着陈朝。
是的,只有陈朝。
只有他才能破局。
废帝有大义在,有方外的支持在,他活着,一切故事都有可能发生。
可他总不会一直活着。
大梁皇帝不能杀他,不代表着别人不能杀他。
只是想要杀他,需要极大极大的勇气,换做任何一个人,只怕在此刻都没有这样的勇气。
只有陈朝动手杀人,才会让一切都烟消云散。
想要让皇帝陛下还政的人们没了人选,想要以此逼迫皇帝陛下的人们没了理由。
正如陈朝所说,现在你们只能选我了。
可没有人会选他。
谁会选一个当着他们面杀了自己兄长的人?
“你们还要说什么吗?”
陈朝看着众人,笑了笑。
吐出一口浊气。
也算是卸下了很多东西。
那个局从此不在了。
他不必再成为谁的棋子了。
“陛下,此人胆大弑君,丧心病狂,天理难容啊!”
有官员反应过来,立即开口。
大梁皇帝看了那人一眼,问道:“君在何处?”
那官员一怔,随即脸色难看起来,自知失言,重重跪倒,“臣失言……”
“朕这个侄子,到底是受了方外蛊惑罢了,来人,将尸首收敛,找个地方安葬便是。”
大梁皇帝缓缓开口,声音冷淡。
“可那毕竟是懿文太子的血脉,是皇室
中人……”
有官员开口,老泪纵横,他们仿佛刚看到曙光,可曙光刹那之间便已经消散,这巨大的打击,让他们很难接受。
“所以他就不是了?”
大梁皇帝叹气道:“皇兄已经故去多年,朕又怎么舍得杀他在世上唯一的血脉呢?”
“你们既然念着皇兄的好,又怎么会忍心看着皇兄绝后呢?”
……
……
宴会开了很久,天早就黑了。
皇城里灯火通明,宛如白昼一般,普通人不知道这段时间,在那座皇城里发生了什么足以让天下震动的事情。
但当然也有人知道。
痴心观观主站在距离皇城不远处的高楼上,看着夜空里的明月,喟然叹道:“谁又能想到故事是这么写的呢?”
他身旁同样站着一个道人,身材高大,想着之前发生的故事,也摇头道:“我还以为陈澈最后会忍不住,直接站出来杀了那家伙,但没想到,他还真能忍。”
观主摇摇头,说道:“我倒是觉得,不是忍,是他压根没想杀死自己侄子罢了,当初那场大火,我仔细推演过,他至少有十六次机会找到那废物,然后杀了他,但他却什么都没做,只是任由他离开,这不是不想,还能是什么?”
高大道人皱眉道:“他这样的帝王,居然也会念着这些?”
不管是史册上,还是那些故事里,做皇帝的,向来把天下看得最重。
“不然呢?他们花了很多年,做了这么多布置,为什么
会失败?”
观主笑道:“真是出乎意料的故事啊,让所有布置都付诸东流了。今夜之后,大梁朝便更如同一块铁板了,仔细想想,这位皇帝陛下的心机手段不比他的境界差,我甚至怀疑当初他让那废物离开,也是想着有今日这一天了,我们在算计他,他何尝不是在借我们的手,清理那些不容易看到的东西。”
高大道人诧异道:“要是这般,那他也太可怕!”
观主叹了口气,笑道:“这样一个有意思的人,我真的有点舍不得杀他了。”
“可惜了,他要是动手杀了那废物,那我还能让他一直坐在皇位上,可他既然没杀,我们就只能杀他了。”
观主喃喃道:“可他真的不好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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