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学子开口之后,整座课堂都骤然变得安静不已,几乎所有人都知晓,这位如今在书院名声显赫的女夫子,和那位新任的镇守使大人,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一对。
按照方外的说法,那就是这两人,以后一定会成为道侣,而按着大梁这边的说法,就更简单的,那就是谢南渡之后会嫁给陈朝,两人会结为夫妻。
如今有人当着谢南渡问出这句话,是不是居心叵测,大概所有人心里都会有答案。
不过如今神都闹得沸沸扬扬的,的确是这件事,书院做学问,从来不都只是学书上道理,针砭时事,其实也是书院学子们最喜欢的事情。
所以有此一问,在意料之外,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所有学子目光都落到谢南渡头上,想看看这位年轻的女夫子会如何作答。
实际上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若是谢南渡和陈朝没有什么关系,那不管怎么说,都可以说是客观看待,但偏偏两个人关系太深,如果说出来一旦让人觉得存了私心,那么不管如何都很难说服人了。
这个问题,其实也够考验人的。
谢南渡放下手中的那本圣人典籍,没有急着回答,反倒是看向窗外。
一群人以为这位谢夫子是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没有开口打扰,而是耐着性子等着她,看看她是否能说出让众人都心悦诚服的答案来。
之前带着陈朝走进课堂的年轻学子轻声道:“至亲者
要去说自家人的不好,只怕是个人都难以开口吧?”
陈朝刚好就在他身侧,听着这话,忍不住问道:“你觉得她也认定那位镇守使大人做得不对?”
年轻学子好奇道:“难道你不这般觉得?”
陈朝对此一笑置之。
眼见陈朝不说话,刚被勾起聊天兴趣的年轻学子自顾自说道:“他是为咱们大梁做了不少事情,但最近这些行事,我实在是看不太明白,动不动便灭人宗门,这样招来方外厌恶,没有好处,更何况现在朝廷上下其实没人能节制他,如何行事,其实就在那位镇守使的一念之间。”
年轻学子轻声道:“位居高位,还是需要多低头,多抬头,多看远处,三思而后行。”
陈朝琢磨着最后这句话,笑道:“这句话可以下三坛子好酒。”
年轻学子误以为是眼前的年轻人对他所说并不满意,所以出言讥讽,于是便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陈朝张了张口,本打算跟这年轻学子说些掏心窝子的话,但想了想,其实没有必要。
与他说了,还要不要与别人说?
与旁人都说了,就不说了?
天底下这些话,难道真的说得完?
说不完的,而且即便是明摆着的事实,还是有那么些人不在意,或是知晓真是这般,但为了很多事情,不去承认。
所以天底下就绝没有所有人都一条心的说法,至于想做什么事,只要让反对者不得不这么跟着自己做,就好了
。
至于是心悦诚服地跟着,还是捏着鼻子不得不跟着,只要跟着就行。
想到这里,陈朝也就不再纠结什么。
而几乎所有人还在等着谢南渡的答案。
等着这位女夫子说话。
陈朝则是笑着拍了拍身前人的肩膀,说道:“让让。”
那人扭过头,好奇道:“为什么?”
陈朝想了想,说道:“凭我是陈朝?”
这话声音不小,周围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于是一时间全部愣住了。
陈朝在人群里杀出一条路,然后开始朝着台子那边走去。
无数学子看着这个黑衫带刀的年轻人,沉默无语。
谁能想到那位年轻镇守使,如今就在这里,就在他们身边。
好几年前,这些年轻学子还敢和眼前这位年轻镇守使在湖畔对骂,可到了如今,这位来自偏远小县的年轻人已经成为了大梁朝的武官第一人,时过境迁,即便是刚才问出那个问题的年轻学子,此刻也低下头去。
这一代的年轻人里,不管是读书人也好,还是修士也好,好像即便是北境那些有军功的年轻人,此刻都被这个年轻人压得黯然失色。
陈朝来到谢南渡身侧,和她一起并肩看向窗外,笑问道:“在看什么?”
窗外有薄雪,雪地上有些来来往往的人踩出来的脚印,看着有些乱,也就没了那种美。
“在看是不是能在那边看到一个来找我的年轻人。”
谢南渡温声开口说道:“好像他已经从那边走过了,当
时我在上课,没能看到。”
陈朝笑着说道:“我再去走一遍?”
谢南渡扭过头,看着这个风尘仆仆赶回神都的年轻人,轻声道:“怎么又长高了?”
陈朝笑眯眯说道:“还年轻嘛,倒是还能长点,不过估摸着也就这点了,以后长不了了。”
“挺好。”
谢南渡笑了笑。
陈朝问道:“还要不要回答?不想回答就跟我回家去了。”
谢南渡皱眉道:“我下午还有课。”
“我托人跟周枸杞说过了。”
陈朝看着眼前的女子,理所当然道:“心上人来了,什么事情不能往后稍稍?非得在这会儿处理?”
谢南渡呸了一声。
陈朝伸手去牵她的手。
她没有躲。
两人当着无数学子在这里的交谈,实际上和打情骂俏没有区别,但学子们鲜有厌恶的,看着这对男女,很多人都觉得好像这两人,果真是天上地下最相配。
许多年轻学子看着他们,甚至都默默说了句真好啊。
人在世上,要看得美好,风景是这般,男女情爱也是这般,不要因为别人过得好而心生妒忌,而是要学会欣赏。
至于刚才跟陈朝说过话的那个年轻学子,则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陈朝牵着谢南渡往门外走,不过快到门口那边,谢南渡忽然停下,看着这里的无数学子,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我怎么看?我站在他身侧看。”
一句话有些莫名其妙,但好像又什么都说了的言语,让人听
了,好像挑不出任何毛病。
陈朝笑意醇厚,自己选择喜欢的女子,真的不错。
从未让自己失望过。
……
……
两人走出课堂,沿着湖畔要离开书院,陈朝忽然说道:“要是有天,不知不觉间做了些让你觉得失望的事情,不要藏着,最好第一时间与我说,我也与你说我的想法。”
谢南渡挑眉道:“为何?”
“大概是害怕觉得你自己想着还能忍着,但这样的事情堆了太多,就忍不过来了,到时候你就会松开我的手。”
陈朝摸了摸脑袋,笑道:“你知道的,我这个人男女之间的事情,不见得能想得那么明白,想得那么通透。”
谢南渡挑眉道:“你就不能多想想?”
陈朝愕然。
“陈朝,女子看人,没那么简单的。”
谢南渡直白道:“开心之时,和不开心之时,同样的事情,有不同结果。”
陈朝叹气道:“这不难死人?”
说到这里,谢南渡转头说道:“但实际上两人相处,免不了谁觉得谁会委屈,但为何最开始可以不放在心里,之后却耿耿于怀?实际上说来说去,是心中的感情变化,为何之前能接受,之后却不能?”
陈朝一怔,想不明白这件事。
谢南渡自顾自说道:“你给出的东西,不见得是对方想要的,可你的的确确给出的是自己最在意的,觉得最好的,所以这个时候,如果对方不能站在你的角度来想问题,那么两人吵架事小,
分开或许也是十有八九。”
陈朝点点头,觉得谢南渡说得很对。
谢南渡说道:“但实际上很多事情都能说清楚,说清楚之后,若是喜欢和爱意还在,无非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哪里有这么麻烦。”
陈朝点点头,笑道:“是这个道理。”
“陈朝,我说过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便会一直陪着,不会生出任何离开的心思,除非是哪一天你明确告诉我,不需要我了,要我自己离开。要不然我不会的。”
谢南渡看着陈朝,用力捏了捏陈朝的手,小声道:“不过你要知道,世上的谢南渡只有一个,其余女子,不会如此想,也不会如此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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