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话是开玩笑,但早些年,皇帝陛下还是皇子时,就是老夫去府上测量的,镇守使大人这姿态,倒是和当初的皇帝陛下有极为相似,只是真要说神态,老夫觉得镇守使大人倒是更像懿文太子……”
说到这里,郑华彩自觉失言,很快便闭上了嘴巴。
眼前这位,虽说是皇族出身,但和当朝的皇帝陛下纠葛实在是有些麻烦,那桩旧事,谁也说不准他到底怎么想的。
陈朝倒是不在意,反倒是主动问道:“老大人说说往事?”
郑华彩招手让几位绣娘退去,这才笑道:“哪里有什么往事,当时灵宗皇帝在位,最为出彩的两位皇子便是懿文太子殿下和如今的皇帝陛下,两人当时并肩而立,就连朝臣们也不说不出到底谁做皇帝会更好,不过懿文太子是嫡长子,这反倒是才让灵宗皇帝没有太多犹豫。”
这话倒也实诚,懿文太子既然是嫡长子,又不输别的任何皇子,皇位传给他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唯一惋惜的是懿文太子早早被
害,要不然如今的大梁是什么光景,还不好说。
但至少懿文太子如果成功登基,这个世道也不会太坏,这是这些朝臣们一致的想法。
当年旧事的真相,如今除去几个知情人之外没有人知道为何灵宗皇帝在懿文太子亡故后选择传孙而非传子,郑华彩自然也不是知情人。
陈朝微微一笑,倒也没有多说。
“镇守使大人,按例镇守使的朝服可以选几种颜色,大人可否有心仪的?”
郑华彩自顾自说道:“依着老夫看,镇守使大人可选一身雪白,到时候定然出彩,白衣少年,飘飘似仙!”
陈朝苦笑道:“本官如今穿一身白,指不定得被人说出心是黑的。”
“镇守使大人在意这个?”
郑华彩这些日子仔细去翻看过陈朝做的那些事情后,对眼前的年轻武夫观感改变不少。
“还是一身黑吧。”
陈朝淡然道:“已经一身黑了,再有什么颜色,也看不出来了。”
郑华彩点点头,倒是没有劝说,只是笑道:“大朝前,定然给镇守使大人送来。”
处理完事情,陈朝送郑华彩走出镇守使府,在府门口留步,老大人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看着陈朝,沉默片刻,轻声道:“镇守使大人,朝会当日,只怕免不了被明嘲暗讽,到时候大人……”
陈朝挑眉笑道:“老大人觉得本官会当着百官面打人?”
郑华彩惴惴不安,“依着大人这个脾气,不是没这个可能
啊。”
陈朝哑然失笑,眼前这老头儿,倒是有些意思。
“陛下准我带刀上朝,可本官总不能真拿刀在朝会上砍人吧?”
郑华彩松了口气,小声道:“到时候,老夫可为大人辩驳几句。”
陈朝好奇道:“老大人不为难?不怕一场朝会之后,就连半个朋友都没了?”
郑华彩摇摇头,“老夫这一生,最不怕的就是这个了。”
陈朝笑道:“那就多谢老大人了。”
郑华彩摆摆手,洒然笑道:“不知道怎么的,跟镇守使大人越熟悉,越觉得舒服,好像是又看到了当初的陛下和懿文太子了。”
陈朝这次不言不语,只是目送眼前的郑华彩离去。
只是送走老大人之后,陈朝尚未转身,又有人来到这边。
如今的右卫指挥使宋敛。
宋敛手里提着一个用麻绳捆绑的砂锅,急匆匆走进来,不满道:“镇守使大人,真不知道有哪里好,怎么让下官媳妇儿这么牵肠挂肚?”
陈朝抽了抽鼻子,笑问道:“干豇豆炖干竹笋?”
宋敛没好气道:“还能是啥?”
陈朝微微一笑。
——
大朝如约而至。
今日之前,早已经净街,让本就宽敞的神都街道更加宽敞,住的稍远一些的官员早早便起身,此刻天都还没亮,就要赶赴皇城。
本次大朝算是意义深刻,是太子殿下监国之后的第一次大朝,因此一切准备都无比认真,上下官员也不敢耽误,免得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得太子
殿下不高兴。
如今的这位年轻太子,虽说年纪尚浅,但众人都认为皇帝陛下不会归来,这就是板上钉钉的新君,谁敢怠慢?
只是眼下时机还不成熟,等到之后太子殿下真正熟悉政务,将一切都牢牢握在手中,只怕就会真有登基那天了。
而到那个时候,只怕朝野上下也不会有什么反对的声音。
镇守使衙门距离皇城不算远,所以陈朝起得算是比较迟,他好好睡了一觉,醒来之后,任由府上的奴婢为他换好一身昨日送来的朝服。
一身黑色朝服,上面有金丝绣出的不显眼图案,因此整体一看,仍旧只能感觉是一身黑,但细看之下,就能发现其中微妙之处。
也就是陈朝如今没有被封王,要不然这一身朝服,就要换成蟒袍了。
不过即便是这一身黑色朝服,因为陈朝身材修长,也显得与众不同,至少在一群参加大朝的官员里,没有人可以和他比肩。
奴婢贴心为陈朝系好玉带,又挂好佩玉,但最主要的,还是那柄云泥,依旧被悬挂在腰间。
如次大朝,能够佩刀入宫的,天下唯独此人。
穿戴整齐之后,陈朝缓慢走出镇守使府。
一架算不上如何奢华,但还是显得宽敞的马车早就停在府邸门口,驾车的马夫依旧是老熟人,翁泉。
陈朝登上马车,进入车厢里之后,闭目养神。
翁泉驾车向前,车轮声和马蹄声这才缓慢响起。
翁泉一如既往地话痨,
一路上言语不停,但是今日陈朝却没有觉得厌烦,反倒是跟他攀谈了几句,翁泉开心不已,陈万年来到神都之后,在陈朝的游说之下,如今已经是左卫的指挥使,翁泉本来代理左卫事务,如今空降一位顶头上司也不恼,毕竟陈万年的境界修为摆在此处,他翁泉也没什么不服气的。
翁泉虽说话痨,但本就是个对名利没有那么在意的家伙,要不是真心佩服陈朝,驾车这种事情,其实交给别人来说也没问题。
“大人,下官真是想起了当初大人才入神都的时候,坐的可是囚车,如今这才多久,大人可就站在武官第一了,大将军不来,大人真正就是今日的武官第一人啊!”
翁泉也颇为感触,当初第一次见到陈朝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过这位年轻武夫最后能有这么大的成就。
陈朝淡然道:“都是运气。”
“下官就这点佩服大人,即便是身居高位,还是该说瞎话的时候就说瞎话,这点下官真是一辈子都学不来。”
翁泉感慨一声。
陈朝面无表情,果然,这家伙不管什么时候,都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大人,你怎么不说话了?”
翁泉自己叨叨说了一堆,见陈朝没有说话,这才好奇开口。
陈朝叹气道:“脑袋疼。”
“啊,那兴许是大人伤势还没好,那今日大朝还去不去?虽说大人不去也没啥……但下官觉得,今日还是去看看,别的不说,就算
卖太子殿下一个面子?”
翁泉说话,总有意料外的言语,这一点陈朝倒是习惯了。
“本官再不去,今日之后,脊梁骨都得被那些文官骂弯,你信不信?”
陈朝摇摇头。
“也是,那些读书人就是这样,嘴巴恶毒的很,依着下官来说,以后把这群人抓起来打一顿,也就都老实了。”
翁泉笑眯眯道:“就像是之前去沈氏一样,去一趟,大门都给他拆喽!”
陈朝无语。
马车行进半炷香左右,翁泉忽然又开口,“大人,糟了,有人拦车!”
陈朝微微挑眉,正心想是什么人如今还敢拦他的车,就听到耳边响起无数声音,听声音应该是一群女子。
陈朝当即沉声道:“翁泉,无论如何都要冲过去!”
翁泉此刻在车厢外,拉着缰绳脸色难看,他虽然之前也见过类似的事情,但看着眼前那边长街尽头的无数女子,他也是倒吸一口凉气,这他娘的,委实是没见过这种阵仗啊!
一群看年纪都不算太大的女子早就将长街堵住,全部都翘首以盼看着这边的马车,无数人手里拿着信笺和这手绢之类的东西,看向这辆马车,眼神炙热。
“他们是怎么净街的?!”
翁泉大骇,自己刚小心翼翼的让马车往前走了不过七八步距离,一众女子便已经开始拉扯他,无数人开始将手中的信笺塞向他。
翁泉手忙脚乱,一头大汗,“大人,冲不出去啊!”
陈朝脸色也有些
不太自然,低声道:“你他娘的想办法!”
翁泉硬着头皮,实在是有些佩服这些神都女子,消息居然如此灵通,居然知道这马车就是陈朝的马车,甚至还绕过了净街的官员,早早在这里等候。
就在翁泉举步维艰的时候,好在很快远处有一众衙役出现,在他们的艰难努力下,才终于让出一条道路。
翁泉赶紧策马离开此处,之后翁泉一直心惊胆战,直到看到皇城宫门前的时候,这才松了口气。
马车停在宫门前,倒是不费劲,毕竟那些官阶不够的官员,也不敢将马车停在这边。
陈朝之后从车厢里走出,前面原本准备入宫的官员们看了他一眼之后,尤其是看到了陈朝腰间的佩刀之后,都默契的停下脚步,让陈朝先入宫。
不管现在陈朝的名声如何,但他确实是大梁朝的武官第一人,该做出来的东西,要做出来。
陈朝来到宫门前,侍卫看向这位年轻镇守使的眼神都有些热切,最后他们目送着这位本朝唯一有带刀入宫殊荣的武官入宫。
陈朝独自走在皇城中,身前官员看到他便都会侧身让开道路,至于身后的官员,在看到这道身影之后,都主动放缓脚步。
一时间,这诺大的皇城,好似就只有这么一个年轻人独行。
陈朝看着那红墙青瓦,没来由想起那年那次大朝,当时还有其他方外修士擅闯皇城。
时过境迁,陈朝仰起头看了看天空,忽然
生出一股豪迈情绪,今日有自己在此地,还有什么修士敢擅闯皇城吗?
陈朝摇摇头,露出笑意。
这个已经不是少年的年轻人走着走着,其实也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成为了大梁朝最高的那座山。
——
七千字这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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